“哥!這就是咱們家!”周盼在車裡指着不遠處的一個封閉式小區大門說道。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華燈初上,街上行人三三兩兩,街道兩旁的店鋪霓虹閃爍,周家所住的住宅小區門樓是大理石的,修得很氣派。
“嗯。”周洋表情淡淡的,他知道這是自己的家人,跟自己有血緣關係,他們很疼愛自己,可是除了對因爲失子而神智不清的張謹有些異樣的情感之外,他對周家別的人……總有一種想要親近卻親近不起來的感覺,他本來性子就古怪,面對這種尷尬的局面想的是儘快脫離遠遠的躲開這一家人,可是想想張謹……他如果再次消失,張謹會徹底瘋掉甚至會死吧……他孤獨漂零一生,最怕聽別人叫媽媽,又最希望自己有個媽媽,他也曾暗暗發誓如果找到了媽媽會孝敬媽媽一輩子……張謹要是正常人也就罷了,偏偏她不正常……周洋心思再怎麼百轉千回,看見張謹望向自己時那種眼神,也就心軟了。
周盼雖然早熟到底是個孩子,自然不知道他有這些複雜的心思,“哥,你餓不餓?”
“呃?”
“我看你晚餐沒吃多少,你現在餓了嗎?”
“還好。”他跟人同桌共餐,從來都吃得少,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才吃得多。
“哥!”周盼扯着他的衣袖,像是小狗一樣的看着周洋,“哥你餓了吧?”
周洋有些不知怎樣應對這樣的妹妹,看了看開車的周伯安和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扭過頭笑吟吟地瞧着他們兄妹的張謹,原本想好的給妹妹下馬威,讓她不敢煩她的計劃怎麼樣也捨不得實施。
“給!”妹妹從書包裡掏出真空包裝的三明治。
周洋接了過來,拆開包裝本能地聞了聞,味道正常不是黴爛的,看包裝好像是醫院旁邊的手工蛋糕店的,他嚐了一小口味道還不錯,第一口就能咬到裡面的切片火腿料很足。
“好吃吧?”周盼一臉的求表揚。
“嗯。”周洋把嘴裡的食物嚥了下去,不經意間卻想到了另一個妹妹……她跟周盼差不多大的時候有一天放學回來給了他一個饅頭,那個時候他餓得狠了,對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妹妹很信任,看見她知道偷偷拿吃的給自己覺得她還算有良心,誰知道咬了一口……
他張嘴嘔了起來,耳邊響起“妹妹”的笑聲,“別吐啊!這是旺財新拉的屎!我全夾在裡面給你當大醬了!哈哈哈哈哈哈!!!”
那次他狠狠的給了“妹妹”一個耳光,養父爲了替“妹妹”出氣,把皮帶都打折了。
“怎麼了?”張謹看他想要吐,急切地問道,“盼盼!是不是你買的三明治不新鮮啊!”
“不是啊!我新買的啊!”周盼也慌了,“哥!哥你沒事吧?”
周伯安把車停了下來,“是不是暈車了?”
周洋擺了擺手,“沒事,不關妹妹的事。”他控制好了情緒,他現在回家了,他周圍全部都是善意,再沒有人那樣欺凌他了。
“沒事就好。”周伯安又啓動了車子,車子已經開進了住宅小區,在地下停車場周家的位置停下來,“這是咱們家的停車位,你記好了位置,這個和左邊的那個都是咱們家的。”
“嗯。”周洋點了點頭。
跟着他們上了電梯,在13樓停了下來,這個單元一梯兩戶,周家是三七門看起來門戶很大,打開門之後房子確實不小。
周伯安從鞋櫃裡找出一雙全新的拖鞋給周洋,“這雙鞋你應該能穿。”
“嗯。”周洋打量着這個家,這套房子是新中式裝修,看起來不像某些暴發戶家庭的所謂“簡歐”那麼豪華,深紅髮亮的實木地板,顏色略淺的實木門,實木拼皮沙發,陽臺面積很大,擺了茶藝桌和藤椅,得出來看起來是殷實人家。
“周洋,你累了吧?我帶你去你房間看看。”張謹牽着兒子的手道,她的病主要是心病,病根就在周洋身上,現在病根解了病就漸漸好了,她神智清醒了不說,臉上也有了笑影了,甚至連皺紋都少了些的樣子。
“我的房間?”周洋有些疑惑。
“是啊!這套房子兩廳四室,裝修的時候就給你留了房間。”周伯安說道,他們給女兒留的是主臥旁邊的臥室,面積稍小但是離父母很近,窗戶是朝南的,給兒子留的是跟主臥之間隔了一個客廳的臥室,面積只比主臥稍小,但窗戶是朝北的,推開門打開燈就能看見1.5米的牀和各種傢俱擺設,因爲知道了周洋是it精英,他還特意買了市面上最高配的電腦,寬帶也擴容到了100m。
周洋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自己的房間,除了電腦和牀上用品是全新的之外,看起來跟房子裡其他的傢俱歷史差不多……
周伯安見周洋站在門口有些發愣,拍了拍他的肩膀,“本來我們不打算搬家的,但是原來咱們家住的那一片要拆遷,我怕周圍的人因爲拆遷吵鬧起來刺激到你媽,早早就簽了協議,搬到了你奶奶留下的那套房子住,你姑姑的藥店要擴張,我拿拆遷款入了一股,你姑姑生意做得好,咱們家年年能吃紅利,這纔買下了這套房子,買的時候就說要買大點,留着給你娶媳婦,你房間是按你表弟的房間裝修的,他喜歡這個風格……電腦是我聽說了你的事找一個學生幫忙配的,他說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高配置了。”
這房子最少有十年左右的歷史了,那個時候自己在哪兒呢?周洋想了想不太記得了……他們就給自己佈置了房間?他們就那麼肯定他會回來?
“這裡面的衣服你看看那套能穿,這些都是我們比着羅周給你買的,他比你矮點,但比你胖……你穿他的衣服估計要肥……”周伯安說道,外甥羅周比周洋小半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按着羅周的樣子給周洋買衣服,最先攢的那一堆他全捐出去了,這些是按照成年的羅周買的,沒想到周洋真有穿上的一天。
周洋打開了衣櫃,裡面一年四季的衣服掛滿滿當當,底下的格子裡面滿滿的裝的都是內衣、襪子,另外一個櫃子裡裝的是各種鞋盒子。
“周洋啊,你先洗個澡換衣服吧,我給你煮點麪條。”張謹拍了拍周洋的背,拉着還想留下來說些什麼的周盼走了,周伯安深深地看了兒子一眼,也走了。
周洋撲倒在散發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的牀上,閉上了眼睛……眼淚順着眼角淌了下來。
手機不知什麼時候響了起來,周洋接起電話,“喂?”
“洪寶寶。”電話那頭的汪思甜只是說了這個名字。
周洋看着漆成淺藍色的天花板笑了,“是我。”
“把她送回來,我幫你把所有的痕跡抹平。”
“憑什麼?”呵呵,說得好像他周洋需要別人幫他抹平痕跡一樣,那些扣着洪寶寶的人都不知道是他把專門在網上誘拐年輕女性的釣魚微信號加到洪寶寶微信上的,也是他黑了某個團伙成員手機,順藤摸瓜找出幕後老大,威脅他替自己做事的。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出面,連打電話聯繫那夥人的時候用的都是網絡電話和網絡變聲器,猜到是他做的不難,查到是他做的——不可能。
“我找到那個臉上帶黑痣的女人了,需要洪家配合。”
“他們不配合你就找不到那個女人了?”
“洪寶寶罪不致死,她現在回家已經身心受創生不如死了。”
“我爸媽二十六年不知自己的兒子是生是死,過得是好是壞,我能時常讓他們知道女兒過得‘好日子’已經是開恩了。”
“你也要控制她二十六年嗎?”
“不會。”周洋搖了搖頭,“再過一週那幫人就把她賣到大山裡給人當老婆了。”他已經是格外開恩了,要知道那幫人原來誘拐婦女可都是賣給黑夜總會、地下妓/院的。
“周洋,她不出現,當地警方不會放過你的,別把警察當傻子,你雖然技術很好但也不是世界第一,如果你再被警察抓了,一輩子就毀了……”
“我早毀了。”
“你爸媽和你妹妹呢?周洋,我不是讓你放棄仇恨,我只是讓你仔細想想到底什麼是最重要的,你已經被洪家的人毀了二十八年,不能讓他們再毀你二十八年。”
周洋看着房間裡面的佈置,聞着牀單上的味道,這一切都太美好了,美的像是他躺在監獄牀上做得一個夢……
他掐了掐自己……疼!
他定下毒計是因爲自己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萬一失風也無非是回監獄,向洪家人復仇比所謂的自由重要多了,但是現在……他有了不想失去的……“找出那個女人,我放人。”
“還要把那個組織毀了。”
“呵呵呵,舉手之勞。”本來他也沒打算留着那個組織,只不過原計劃是殺人滅口,現計劃……還是殺人滅口,有了在意的人,他不會留下一丁點破綻的。
午夜時分,一個村子南邊某戶人家停在院子裡的車警報器響了,引得家裡的狗叫個不停,村子裡的狗很快都叫了起來,忽然有人起來敲臉盆,“有賊啊!有賊啊!”
村子裡人家少,青壯更少大部分的人都是姓洪的,都是一家子也就更重視守望相助,聽說了有賊都被驚動了起來,一個老年村婦跑了過來,找到守在洪家門口的幾個便衣,“警察同志!警察同志!抓賊啊!抓賊啊!”
說好的暗哨呢?說好的外鬆內緊呢?村民們都知道他們藏哪兒了……幾個警察沒辦法,被老太太拽去抓賊。
就在他們離開之後,兩個黑影接近了洪家,其中有一個輕巧地翻牆進了院子,打開了院門讓另一個人進了院,又關嚴了院門,前後不過半秒鐘的時間,根本無人察覺。
聽見了外面的動靜,本來就睡不着躺在牀上發愁的洪家夫妻開了燈,“誰家鬧賊了?”洪海說道。
“關咱們屁事。”馬美麗恨聲道,經過了白天的事她算是看清了,敢情那些所謂的親戚、鄰居全在看自家的笑話呢。
“都是你!當初做事太絕!”洪海說道,他一直在外打工,家裡是馬美麗在管,有了女兒之後他雖然對洪濤不假辭色,但也沒……
“別在那裡裝好人了,打他最狠的是你!”她一個女人,洪濤十二歲以後就不太打得動他了,罵跟餓還有不讓洪濤上學她認,打……打得最狠的分明是洪海。
“你!”洪海起來就想打馬美麗兩下出氣,忽然聽見有人敲窗戶。
“誰?”
“開門。”這聲音……是白天那個警察在自家問了差不多有兩個小時,又大大方方走出自己家的那三個人裡面的姑娘。
他別的沒聽太清楚,這三個人是洪濤的朋友他聽得一清二楚……難道他們真有什麼線索?還是來殺自己兩口子的?
“想要你女兒活着回來就開門。”
洪海從下了牀披了件衣服打開了自家的屋門,外面站着的果然是白天的那個姑娘和那個不怎麼說話的年輕人。
他們倆人見他開了門飛快地進了屋關上了門,那姑娘直接拉上了他們夫妻忘記拉的窗簾,這才坐到了沙發上,那個男的從牆上取下大相框,拿出了裡面的照片,指着照片上的一個女孩說道,“這是誰?”
洪海愣了一下,看着照片裡的那個女孩……心裡一驚……“這是……”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要找的是人販子!”汪思甜說道。
馬美麗從牀上撲了過來,“是三表姑!三表姑!缺德帶冒煙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就是她把那個喪門星討債鬼賣給我們家的!還說因爲是親戚把最聰明最好的留給我們!最後還訛了我們兩千塊錢!兩千塊啊!當時夠買好幾頭豬的了,買了個喪門星迴來!”
“她叫什麼名字?現在在哪兒?”這人啊,受了這麼大的教訓還不知道反省自身,汪思甜有些贊同那個把洪寶寶賣到大山裡的計劃了,但是還是那句話,狗能咬人,人不能咬狗。
“她叫馬洪鈴,跑了。”洪海說道,“這是十三年前的事了,據說趕上了嚴打,一夥人全被抓了,她跑了……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村裡現在買孩子找誰?”
洪海看了汪思甜一眼,“我聽別人說是到鎮上找……”他猶豫了一下,“你能把寶寶找回來?”
“只要找到馬洪玲,我保證洪寶寶能平安回來,但是……”汪思甜冷冷一笑,“你們不能再攀咬洪濤,否則……”她眼裡刻意帶上了殺機。
歐雲開走到屋裡的仿實木茶几前,擡起腳也沒看怎麼使力,茶几就被齊刷刷地攔腰踢斷。
“我不知道馬洪玲在哪兒!我只知道現在要買孩子就到鎮上中藥鋪找王大夫!”洪海急切地說道。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兩個人又如來時一樣無聲地消失了,洪海夫妻瞧着斷掉的茶几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