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洛城

徐大友駕車,千香和紅棗坐在車內,蔚百里騎馬行在車廂的一側,這一路疾馳,總算在天將將擦黑的時候進了洛城。

洛城距離蕭國都城上京不過百里,兩地風情卻截然不同。因了蕭國史上某位皇后娘娘喜愛柳樹,上京城中便是便植柳,因此得了個風絮都的雅名。而洛城因了地勢的關係,周圍皆是小小的山丘,氣候溫潤,盛產茶葉。而這裡的人同上京城中的人口音雖然接近,卻也不甚相同,更多了幾分綿軟之氣。

洛城太守王子敬乃是十年之前的探花郎,調任洛城任上已近六年,頗有廉名。這裡乃是通往上京城的必經之路,因此繁華富庶,往來商人衆多,這一行四人入城的時候倒也並未引來衆人的注意,反倒是緊隨其後的一輛鑲金堆玉的馬車引來了衆人的嘖嘖稱讚。

天下間富人多如牛毛,更別提洛城這樣見慣了富庶人士的地方,但這輛馬車,將將進城,千香和紅棗纔剛剛把車簾掀開一道小縫隙,想瞧瞧外頭的景色,便聽得周圍人的一聲驚呼。

紅棗還有點怕蔚百里,不敢主動和他搭話,便疑惑的自言自語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千香也有些疑惑的放下車簾,耳邊便聽見蔚百里的聲音:“沒什麼,是跟在咱們後頭的一輛富貴人家的馬車罷了。”

言語間隱隱有點鄙夷,實在是因爲這馬車華麗到幾乎有些粗鄙的地步,車頂鑲嵌了一粒碩大的紅寶石,車軸處鑲了兩粒明珠,在夜色裡發出微微的光芒,照亮了馬車前面的道路,而車窗附近他不曾看清,但能明顯的感覺到,那細細碎碎的一圈,乃是西北邊境的藍寶石。

用富貴二字,已然不能形容這輛馬車,簡直是豪奢勝於皇家!

蔚百里被自己這念頭嚇了一跳,眉頭很快便緊緊的皺了起來,洛城離天子腳下的上京也不過才一百來裡,怎就有人敢用這樣豪奢的馬車?

疑惑歸疑惑,這馬車跑得飛快,一轉眼的功夫便消失在街角。人羣見它消失了,也就慢慢散去。

坐在馬車裡一整天,千香也有些累了,沒那麼多的心思想這些東西,何況只是輛馬車,哪裡能引起她的興趣?這樣想着,她輕聲催促道:“天色不早了,咱們還是快點找個地方住下罷。”

徐大友應了一聲,帶着她們在城裡繞了小半圈,總算找到了一處安靜又不算偏僻的客棧。

“顧小姐,紅棗小姐,可以下來了。”徐大友跳下馬車,將一個腳凳放下來,站在車邊,等着她們二人下來,而蔚百里已經打先一步進了客棧,訂房去了。

“什麼紅棗小姐?彆彆扭扭的,我叫你徐公子,你可也擔得起?”紅棗坐了這一整日的車,心情不大好,見着這大個子喊她小姐,小丫頭脾氣上來,便是一頓嗆。

徐大友臉色一紅,憨厚得好像不似那一日在場上敢同御廚嗆聲的傢伙:“那,那我叫你什麼?”

紅棗不屑道:“叫我名字不就得了?”

千香無奈的瞧着紅棗欺負徐大友嘴巴笨拙,剛想教訓她一下,卻想着這丫頭一向好面子,大庭廣衆的,她說不準便要臉紅,還是等晚些再去屋子裡說比較好。這樣想着,她擡頭一瞧,這客棧挺大,頭頂的烏木匾額上“迎客居”三個燙金大字閃閃發光,四面皆是紅木,裝飾得也是極爲華麗,門口掛着兩個紅燈籠,一樓的大堂也是坐了不少人。千香知道不少的客棧還兼營酒樓的生意,這樣看來,這家店確實不錯。

夥計早就等在一旁,殷勤將馬車牽了到後院,徐大友纔跟在千香和紅棗的身後一道走進來。

因了也是做酒樓這道生意的,千香進門的第一件事兒,便是環顧四周一圈兒,和外面的裝飾一樣,這家迎客居的內裡也非常精美雅緻,飯菜香味飄蕩在大堂之中,千香聞着,還真有點餓了。

“小姐,等下咱們快點兒吃飯吧,我好餓啊。”紅棗站在千香身後,聞着四處飄散的香氣,簡直要滴下口水,湊在千香的耳邊輕聲唸叨着。

其實她聲音不算大,也不算小。至少離千香五步以外的人不會聽見,可偏偏徐大友站在她們五步之內,偏偏他聽見了,他聽見了也不要緊,還面帶笑容的望了過來:“紅棗姑娘想吃,那,那我們就快點吃飯。”

他面上的笑容實在極爲憨厚,千香嘴角也憋不住露出一絲笑來。紅棗更是又羞又惱,恨不得把這大個子的嘴給堵上,叫他當着那麼多人的面說她餓了嘴饞了想吃東西了!

但大堂裡這麼多人,她實在不好意思發飆,憋了半天,只得用力跺了跺腳,哼了一聲,把頭扭到另一邊去不看他。

徐大友頗爲委屈,卻也不敢說什麼。好在蔚百里很快訂完了房間,小二將這一行人領上二樓,挨個看了房,這才退了下去。

蔚百里訂的四間房是連在一起的,兩位姑娘的房間在中間,他和徐大友的房間在兩邊,這樣較爲安全,千香也沒什麼意見。晚飯便就近在這兒用了,店小二滿面笑容站在桌子旁,瞧着倒是讓人心情極好的模樣。

“四位想吃點兒什麼?”店小二是個機靈的,眼瞧着這四人之中,蔚百里和千香二人隱隱有領頭之勢,問菜的時候眼睛便只盯着這二人,又瞧見他們四人一身風塵,猜想還是第一次來洛城,張嘴便報了一串菜名兒出來,“客官可是第一次來洛城?若真是第一次,小的推薦幾位嚐嚐本地的特色菜餚。甜茶果,綠茶蝦仁兒,茶蝦凍,樟茶鴨,茶葉燻雞……”

他一口氣報了十來道菜名,各個聽起來都不錯,紅棗眼睛聽得都直了,千香便笑着問他:“那茶蝦凍是什麼東西?”

她聽了這麼多,其餘的都能隱隱猜到些內容,唯獨這茶蝦凍,卻是一無所知。小二笑道:“這是本地特色,只有這時候纔有的,再過些日子,可就不做啦!”

蔚百里笑道:“管他什麼,你方纔說的,撿幾樣大家常吃的送上來也就是了。只你別瞧着我們是外地人,便隨隨便便塞上來一大堆我們不懂的玩意兒就好!”

小二笑着應了一聲,便去招呼別的客人去了。一會兒的功夫,端上幾道菜來。

紅棗定睛一看,桌上一共擺了六道菜,一道整雞,一道蝦仁兒,一道像是點心,一份綠茶餅,還有一道亮晶晶的茶綠色凍子,當然還有一大碗湯。

千香鼻尖聞到一陣茶香撲鼻而來,叫住這小二:“小二,你先別走,這一道一道,都是些什麼菜名兒?”

小二爽朗一笑,指着這桌上的菜餚細細道來:“這綠茶餅,諸位應當都曉得,乃是將茶葉曬乾了磨成粉做成的。這道雞名叫茶葉燻雞,也是和茶有關的吃食,至於這綠茶蝦仁兒,是用茶葉炒制的……”

紅棗笑着望他:“這麼說,你們這兒的菜,還統統都是茶葉做出來的咯?”

小二笑着回答:“可不是?咱們洛城啊,盛產的便是茶葉,那自然什麼都用茶葉來做了。”

千香夾了一筷子雞肉放入口中,只覺得被燻烤得金黃的雞皮入口酥脆,雞肉應當選的是三黃雞,肉質鮮美緊緻,煙燻味中帶有茶葉的清香,當真爽口無比。而那邊蔚百里夾起那一筷子綠茶蝦仁兒,蝦肉清甜,淡淡的茶香在齒頰間流轉,亦是極爲清爽的口感。

這一桌的菜,顏色清爽,口感也是清爽異常,千香心下讚歎,想不到這洛城的一間小小客棧,手藝竟然也很是不錯。她一向好奇心重,便想着能不能見一見那做菜的廚師,順帶請教一二也是好的。

她還沒開口,小二已經先張了口:“客官,小店先付錢,後吃飯,不如諸位先將賬結了罷?”

四個人同時擡起頭來,望着小二的眼神也有些淡淡的詫異:“先付錢,後吃飯?”

難道不是吃完了飯,付錢之後再離開?千香有些疑惑,但一地有一地的規矩,她也不說什麼,耳邊便聽得蔚百里問道:“一共多少錢?”

小二取了賬單,仔細覈對一番,笑着答道:“一共八錢銀子。”

“噗——!”紅棗一口茶水含在口中,聽見這一番話,眼睛瞪得滾圓。

八錢銀子?!這,這不是搶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