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鐵心按劍而起,正要衝入蝠羣,早被身後入定醒來的慧生按住了身形。他驚訝轉身,卻見慧生嘴角微微含笑,面生大智慧相,渾身金色佛光比之之前更盛數倍,竟似實質流動,讓人不忍直視。
蘇鐵心心知自己在這種被圍攻的局勢下發揮不了多大作用,便自退在一旁,看着慧生一步一步走進黑壓壓的蝠羣。他忽然發現,自己看着慧生被涌動的黑潮吞沒,心中竟沒有半份緊張,知是慧生平復了他躁動的心境,不禁暗暗讚歎佛門的諸般神奇。
慧生卻是正因剛剛這一場與喪屍的大戰,從而堪破了自己在谷中修行時無法堪破的生死障,此時終於修成拙火定境界。拙火定是密宗一門危險之極的修行法門,需修行之人有極爲高深的佛法修爲,並在修行之時有人指導護法。慧生天生聰穎並心無妄念,只是因爲之前心中無法破除生死的執念,便謹守師父的教誨,不敢再妄自修習,以防入了癡妄障沾染魔道。此時執念一除,當下禁不住心中歡悅,便自入定修行,拙火定果如水到渠成。此時烈烈拙火已經遊經全身氣輪,慧生便可在短時間內習得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和神足通,修爲增長豈是一星半點。
只見慧生緩緩走入蝠羣,身上金光突然暴漲,將周身妄圖擊來的蝙蝠都擊飛出去。然後他站住身形,只低頭輕輕唸誦一遍“阿彌陀佛”,便見那原本不住涌動翻騰的黑色雲霧登時變得安寧,二樓的樓梯口也不見再有蝙蝠涌出。慧生前行一步,口中再誦真言“嘛”,那安寧的蝠羣都如同被人施了定身之術,在空中靜了一靜,盡皆落在地上。
蘇鐵心定睛去瞧行歌,卻見他故技重施,照前般躺在地板上,正自揮動手中長劍。突見眼前無盡的蝙蝠都被慧生制服了,他訕訕收了劍站起身來,一邊抖落了身上昏睡的蝙蝠,一邊撇了撇嘴:“這妖怪不過如此,沒有點新花樣。”
慧生笑了笑,上前將手掌按在行歌背心,瞬時間渡過許多真元。行歌原本稍顯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心中更是自信滿滿,當下便要帶頭上去二樓,被慧生伸手拉住了。
“不可輕妄,貧僧聽到樓上尚有數不盡的蝙蝠。”
行歌聽了,便站在樓梯口側耳傾聽,半晌回過頭來道:“和尚,出家人不打誑語。我怎麼就聽不到?”
慧生笑了笑,微微頷首:“貧僧剛剛修的天耳通神通,能聞得百里之內聲響。”
“百里?!”行歌將踏在樓梯口上腳收了回來,抓住慧生的衣袖面露驚喜:“如此好的手段先前怎麼不曾說過,教給我吧教給我吧。”
慧生搖了搖頭道:“諸神通悟自諸法,你不肯學佛法我便是教你神通你也學不得。”
行歌頓覺喪氣,讓他去念經吃齋不如將他一刀砍了。於是放開慧生衣袖,心中老大的不快:“還好只有個天耳通而已,不然還不得饞死我。”
慧生卻是極爲認真,當下便低頭答道:“貧僧不敢妄語,貧僧還習得了天眼通和他心通。宿命通與神足通倒不曾習得,貧僧尚不知神通法門。”
行歌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心中忿忿,自己每日辛苦修行,積斂真元爲己用,還須勤練諸般法術,方纔有些些微手段,這和尚平日裡只是吃齋唸佛便能攸忽間學得這許多神通,真是天道不公。
慧生再頓了頓首,開口道:“天道唯一。貧僧每日修身也不曾有半點懈怠,施主不必妄自非議自身諸般依通法門。術有萬千,而道則一也。”
“你怎麼……”行歌張大嘴巴看着慧生,一臉的難以置信,似是受了什麼嚴重的打擊。許久他緩過神來,又是一聲慘叫:“他心通!和尚,你不許用這神通窺視我!”
慧生又笑,垂下雙目雙手合什,道:“諾。”
行歌放下心來,正待穩穩心神,卻見慧生身後蘇鐵心正自瞧着自己偷樂,頓時開口大罵:“酒糟鼻,你這混蛋,眼見我被蝙蝠咬了,也不救我脫身,卻在一旁看什麼笑話。”
蘇鐵心笑的更歡:“我鐘山劍法不是對付千軍萬馬的上品,我可不自找罪受。倒是你這膽小鬼,地上那碎石躺着可還舒服?”
行歌臉上訕訕,還待爭吵,卻見慧生笑着走上了二樓,狠狠瞪了大笑的蘇鐵心一眼,急忙跟上。
二樓的窗戶被人嚴嚴實實的蒙上了,但慧生渾身金光熾盛,只如同一個小金人,照亮眼前丈內光景。行歌手中長劍一震,劍身碧光乍現,眼前更顯明亮。
眼前卻是空空蕩蕩。行歌上前瞧了仔細,嘿嘿笑了笑,轉身問慧生:“和尚,你這天耳通是不是有偏差?這空曠一片,哪來的蝙蝠?”
正說話間,蘇鐵心已走過去揭開了蒙在窗上的毛毯,光亮從窗外射入塔內。行歌只覺忽然之間腦袋裡擠入無數尖利的鳴叫,擡頭望去,只見屋頂密密麻麻的倒懸了無數擁擠的黑影。
慧生低沉的佛號立時響起,瞬間斬斷了這吵鬧躁動的聲響。行歌擡頭看着屋頂兀自聳動不休的蝙蝠,想起前日裡吃的看苦頭,禁不住打了個冷顫。
“和尚,你怎麼鎮住這些畜生的?”
“衆生皆有佛性,兇惡食人也只是爲魔障所擾。貧僧只是用佛號引其心中平和佛心,暫且壓制魔障罷了。我們快些上樓,時間不多。”慧生一邊說一邊向三樓走去,“我們要找的人在七樓塔頂。”
三樓卻是有人。
或者說,是個猴子一樣的怪物。這怪物身軀與猴子像極,渾身毛茸茸的只是沒有尾巴,頸上卻生了個奇怪的腦袋,額生赤色雙角,眼似銅鈴,一張嘴巴大的出奇,幾乎佔了一張臉大半地方。
這像猴子一樣的怪物站在去往四樓的入口處,一副驚慌的樣子看着上塔的幾人。
行歌從樓梯上露出腦袋看到眼前的怪物時,登時愣住,原來這便是那道從孕婦屍身下跳出的黑影。
“和尚,這回聽錯了吧,這便見了正主了。”行歌心中一喜,心道這次和尚卻是錯了。
慧生搖了搖頭,從袖中拿出佛珠,一臉的鄭重:“塔頂還有人。”
蘇鐵心最後上來,仔細看看四周,確定只有眼前這一隻怪物,立時心中歡喜,跳上來衝在前面。一震手中隨風劍,高興的說:“這幾天算是憋死我了,打了幾架不是鋪天蓋地的蝙蝠就是漫山遍野的殭屍,就沒個正經對手給我。這次好了,誰也別跟我搶,讓我玩玩。”
行歌啞然失笑,收回緣盡:“好啊,別被這猴子踢屁股就行。”
蘇鐵心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歡喜,長劍一指,劍上流光閃爍似春風拂葉,一招“劍底春風”便射向那面帶驚恐的妖怪。那妖怪身法卻是極快,還未待蘇鐵心劍招使盡,攸忽間便至蘇鐵心身後。
蘇鐵心長嘯一聲,大叫:“好!”腳下已經踏出的步子突然收回,身形一瞬間轉至面向對手。手中劍招更不停,劍尖顫動,瞬間便起山海氣勢,又是一招“霸王風月”使出。
那怪物越發驚慌,向後蹦跳逃竄,身形閃爍,竟似一道閃電在屋內來回閃動。
蘇鐵心腳下步伐越見神奇,每每能在不可能的地方轉身突進,幾乎劍劍都與那怪物擦肩而過。打得興起時,只見屋內閃爍的都是人影,早已無法看清蘇鐵心的劍招。
行歌站在一旁暗暗心驚,方纔明白這蘇鐵心分明劍法高超這兩日卻總是灰頭土臉,乃是因爲他所習得的劍法是專爲單打獨鬥而創,連番遇到大羣怪物圍攻便吃不消。
此時只見屋內人影浮動,劍刃劃破空氣的聲音不斷,蘇鐵心的劍慢慢的竟帶起了風雷之勢,每每帶着滾雷一樣的聲響。
那怪物速度實在是太快,蘇鐵心久戰不下,只覺得丟了面子。心下一橫便站定身形,手中長劍斜斜指地,左手劍訣竟是換了三次,這才大喝一聲,手中長劍平平揮動。
這又是一招禁手。並非如前般那樣有種下魔根的兇險,但是一招之間便要將持劍者大半的真氣耗盡,在與人交手之時若非處於無法脫身的下風是萬萬不能使用的,一旦無法奏效,平白浪費許多真氣,便就再無抵擋之力了。
蘇鐵心此時發了性子,哪裡還管得了這許多,再加上行歌和慧生在一旁,心中更無禁忌。
只見那平平揮動的長劍之上竟慢慢燃起了赤紅色的火焰,在劍身上跳動着像是奔騰的活物。火勢越燒越旺,轉眼間那柄原本明亮光潔的長劍就被籠罩在熊熊大火之中。
蘇鐵心正待要止住揮動轉向刺擊,將劍勢推至巔峰,忽覺手腕被人拿住,不能動彈分毫。轉頭一看卻見慧生低垂眉目,緩緩道:“施主,不可被好勝心遮蔽本心。”
蘇鐵心一愣,冷靜下來,心中隱隱後怕。七樓之上尚且不知是什麼人物,如果在這裡便耗盡真氣,只怕便就成了待宰的魚肉了。於是他正色道:“多謝大師指點。”
卻聽身後行歌突然大喊:“你們兩個別客氣了,那怪物逃了!”
二人回頭,正看見那怪物化作一道黑影,轉眼間竄上四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