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開車的學問

一場商人間的聚會,可以在酒桌上,可以在麻將桌上,也可以在美女雲集的夜總會裡,但是這場帶着歡迎政客的聚會,在一間帶着幾分文藝氣息的畫展中。

周華昇到底以怎樣的身份來到這座城市?在齊婧萌的眼中,無論身份如何,她不會試圖利用彼此的關係來做任何商業上的往來。但是其他人卻希望可以圍攏住這個無論學識身家都特別高級的遠方來客。北方人終究是不排外的,他們的熱情有時未必出自真心,但是好爽的個性絕對是發自內心的。

和周華昇一同參加畫展的還有兩個從財經委下派的同事,另外就是他想要讓全世界都認識的女人莫凡。

主辦方是一貫做事低調的秦越人,也就是秦菁的父親,主持這場畫展的人是吳童。明眼人都清楚這場畫展無形中是秦家將主事者交給了吳童這個年輕的代言人。

爲了討好秦家,蘇東陽的老闆也是帶着厚禮來參加,即便他並沒有收到邀請卡。蘇東陽照舊將車子停在停車場,他清楚老闆爲什麼酒後怒罵吳童之後還要殷勤的來示好,某些時刻,他打心眼佩服老闆,一個男人爲了賺錢,可以拋開並不值錢的面子,也是需要勇氣的。他站在一旁抽菸,似乎跟老闆有一段時間了,他也開始不在意自己作爲一個司機的身份,拋開什麼籃球天才,他不過就是個男人,而且還是最普通的男人,一個月有三千塊的工資,和齊婧萌的開銷他大概安排在一千左右,給家裡五百塊,剩下的就存在銀行,他還是惦記着可以改變命運的股市,雖然他也是剛剛纔從齊婧萌的口中得知究竟什麼纔是股票。

齊婧萌沒有坐她的奔馳,而是和她的父親一起坐着一直沒換過的奧迪,齊峰一直說,他的身家已經不需要用一輛車或者是幾棟房子來證明了,坐慣了老奧迪,他也就懶得換其他的車。

當蘇東陽在停車場看到一張他幾乎記不清的臉,他詫異的望着那個女人,經過對視,那張如狐尾百合的臉也吃驚的看着望向自己的蘇東陽。他們沒有說話,靜靜地,蘇東陽對她投來一個陽光般的笑容,楊春曉眼中泛起一股暖流。身邊的喬森關切的問,“認識?”

楊春曉皺眉,“老同學。”

喬森看了一眼站在帕薩特前的蘇東陽,笑道,“不打招呼?”

“落魄如此,他恐怕也不會希望我和他說話吧。”

最後到停車場的是一輛跑車,蘇東陽認得車裡的那對男女,他嘴角微微上揚,想起大學以來唯一捱揍的一次,那是田月夕和她的男朋友袁華。

對於蘇東陽來說,這像是一場同學聚會,只是少了胖子,他點燃一支菸,站在那輛整個停車場裡最便宜的車前,他想到將來或許大家有機會聚在一起,那麼胖子一定是坐着一輛部隊牌照的紅旗轎車,那是絕對的牛。

“東陽,當年的事,對不起。”

是田月夕,她走到東陽的面前,帶着幾分慚愧,然後和她身邊的袁華說,“你們算得上不打不相識吧。”

袁華沒有盛氣凌人的架勢,即便他父親是副省級的人物。他擡了擡眼鏡伸手向蘇東陽,“我叫袁華。”

“蘇東陽。”他緊握袁華的手,身體微微向前靠過去,然後收力笑道,“本來想找你打一架,但是想想未必打得過你,就沒敢再去。”

“我喜歡你的性格,夠義氣。”袁華拍了拍蘇東陽的肩膀,拿出一張名片遞給蘇東陽,“有需要可以找我,絕對不會只讓你開一輛帕薩特。”

“謝謝。”蘇東陽點頭。

田月夕非纏着蘇東陽要他的聯繫方式,最後蘇東陽無可奈何的將手機號告訴她。

離開停車場,袁華問田月夕,“幹嘛要強迫人家。”

“他,絕對不會主動聯繫你,就算他再難,也會自己抗。我不是可憐他,只是覺得,這樣的一個人,將來成爲你的朋友,總好過成爲你的對手。”

袁華回過頭再次看向沒有任何光環的那個普通司機,雖然他看不出蘇東陽有什麼好,但他相信田月夕的眼光。喜歡田月夕並不是因爲她比誰漂亮,而是她比一般女孩眼光長遠,他相信田月夕將會成爲他成功路上必不可少的女人。

停車場裡還有一個人,齊家的司機張權,蘇東陽從小就認識的他,那輛奧迪汽車也是蘇東陽第一次坐的豪華轎車。他早早就發現蘇東陽,但是一直沒過來,直到車子進的差不多了,幾個司機也都相識,唯獨蘇東陽對於其他司機來說是個生面孔,張權和其他人寒暄幾句之後才走到蘇東陽身邊。“小子,你不是打籃球嗎?”

“張叔。”蘇東陽禮貌的行禮,然後遞給張權一支菸。

“咋還跑來當司機了?”

蘇東陽憨笑,“總得做點事謀生。”

“萌萌總說你絕對不是池中物,本來我不信,不過今天在這裡看到你,我倒是信了那丫頭。對了剛剛那兩個人,你認識?”

“女的是我同學。”

“給你名片那小子是咱們省裡大官兒的兒子,我認得他的車牌號。”張權小聲說。

省裡?看來當初沒還手也是件好事,真要給他臉上掛彩了,怕是自己那個車間主任的父親要哭死在他家門口。

“你要是就想當個司機,就學點司機的真本事,技術可不比你打籃球簡單。”

“當司機還要技術?”

“我記得那年老闆娘病重在醫院,老闆連夜要回來,我一路180跑了9個小時,到醫院,車差點廢了,你再想想我呢。”

“連續9個小時180邁?”

“不信?”

“信,張叔不會騙我的。”

張權咧開嘴大笑,一口黃牙證明他是個老煙槍,“開車得有股韌勁,跑到最後,不是你耗不過車,是你耗不耗得過自己。最後,車就是你,你就是車。”

“這有點深奧。”

“等你有機會跑的時候,就懂了。”張權拿出一支菸遞給蘇東陽,“來一根我這個,一般人不給的,因爲不好買。”

“不會上癮吧?”蘇東陽看了一眼菸嘴上的英文,“外國煙?”

張權頭一揚,不以爲是的說,“你抽一口就知道了。你們那些玉溪中華的都不如這個趕勁。”

蘇東陽小心翼翼的點燃,第一口沒敢用力吸,還吐出去小半口,感覺倒是和其他煙不一樣,有點生菸草的味道,他又吸一小口,全部吸進去,一種從嗓子到肺部被火撩一樣,實在是不舒服,他不明白張權說的趕勁究竟是什麼意思,他猛吸一口,像是一杯烈酒經過喉嚨到胃裡的炙熱,從口中和鼻孔出來的煙霧,讓他感覺整個人像是圍繞在尼古丁帶給他的另一個世界,不是美妙,是一種激動,任何煙沒有給過他的激動。他幾乎傻掉,愣在那裡,問張權,“這叫什麼煙?”

“黑貓。”張權笑道,“不一樣吧,告訴你,這煙能抽慣的人不多,但是抽上了,別的煙就都沒味了。”

門口的幾個司機喊張權過去,他將剩下的半盒煙扔給蘇東陽。

蘇東陽看着手中的半盒煙,當個司機,也有學問,看來他真的是要好好學習一番。有齊婧萌這樣的引路人,再加上像田月夕那樣巴不得給自己機會的同學,他在想,或許,張權給自己的並不是半盒煙。開車是個出路,但是給誰開車更合適,他要好好想想。他跑到車裡,拿出隨身帶着的書和筆,在書上找到空白比較多的頁上,寫,“技術,韌勁,耗過自己,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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