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啞的嗓音帶着絲絲薄荷香氣,包裹着玉柏玄,距離如此之近,近到被她發覺他的胸口隨着呼吸起伏,發出的幾不可聞的“沙沙”聲。
玉柏玄的理智想要掙脫,可又貪戀着久違的懷抱,兩人的舉動顯然引起了過往行人的注意,甚至還有人停下來指指點點,一臉的嗤之以鼻,“真是寡廉鮮恥......”
玉柏玄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早就已化了男裝,兩個男人以這樣的姿態站在大街上,也難怪會引起圍觀,離悅彷彿沒有聽到旁人的議論,沉迷在魂牽夢縈的溫潤柔軟之中。
眼看駐足的人愈來愈多,玉柏玄不敢亂動唯恐加重他胸口的骨傷,踟躕着終於開口,“你能不能先放手。”
離悅不但沒有放手的意思,反而抱得更緊,熱氣呼出吹得玉柏玄的脖頸浮起一層顫慄。
“人越來越多,一會兒驚動了守城衛,公主的貼身小僕當街與男子做出有傷風化之事,到時場面如何收拾,”玉柏玄偏過頭,低聲說道。
她散出重傷臥牀的消息,又找人假扮自己,想來有秘密計劃正在實施,真要是驚動了城衛,豈不是前功盡棄?離悅戀戀不捨地鬆開懷抱,一隻手卻拉着玉柏玄的手不放,擡起另一隻手衝着人羣揮動,“有什麼可看的,他欠了我的錢,好不容易捉住,不能放走。”
衆人若有所悟,可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討債還能討得含情脈脈的,真是少見,瞧這手攥的這樣緊,估計是欠了不少錢。
離悅不再理會那些人,拉着玉柏玄的手往巷子裡走,玉柏玄一聲不吭地跟着,走到僻靜無人處,她不着痕跡地抽出手掌,停下腳步,直言不諱地問道,“你是否有話對我說?”
“不是你出來尋我麼?”
“你何時受的傷,爲何不醫治?”
“小傷而已,時間久了自然而愈。”
“千里迢迢,就是爲了到我身邊賣慘?”玉柏玄恢復冷漠的表情,放鬆身體靠在身後的牆壁上,“還是說,前齊唯恐怕陛下因景側君而偏袒覓冬,派你來加以試探,想着我能念起往日情分,能夠對前齊有所傾斜?”
在郡守府時沒有注意,在這靜謐的小巷中,離悅因爲呼吸急促發出的“呼呼”聲不落分毫地傳入玉柏玄的耳中,她低頭掏掏耳朵,試圖甩去紛亂如麻的心緒。
“你作何想法都是應該的,誰教我之前騙你良久,”離悅沒有解釋,兩人之間的誤會與嫌隙豈是幾句解釋便能消除的,他有許多話想要對她說,可惜她現在或許根本不會相信,所有的說辭在她看來都是居心叵測,她能追出來詢問自己的傷勢,已經是算是仁至義盡。
玉柏玄瞥見身下的青石磚,矮身坐下,拍拍旁邊的一塊,“說說看,我自有判斷。”
一輛馬車自邊城城門而入,戍城守將接過文牒之後,迅速指揮士兵列隊在馬車周圍,一路前往郡守府,來人穿着斗篷,寬大的帽檐遮住大半張臉,守城衛長客氣地攔下,“大人恕罪。”
“無礙,衛長也是奉命行事,”來人摘下斗篷,露出一身玄色衣衫,清瘦頎長的腰線裹着暗金色的腰封,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紀,一頭銀白色的髮絲在光耀之下甚爲矚目。
此人奉覓冬太女之命前來探望韶陽公主,帶來了覓冬的珍稀藥材,雖說覓冬太女與韶陽公主是相約比武,可覓冬太女下手太狠,將公主打成重傷實在是勝之不武。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衛長雖然心頭憤懣,面上還是畢恭畢敬,搜過身之後,引領着來人來到公主寢室。
甯蔚羽早已收到奏報,可真正的韶陽公主出門去尋人至今未回,他思量片刻決定見一見使者,打探皇甫霏遲的真實意圖。
邁入郡守府的大門,夜有霜恨不得飛到玉柏玄的身邊,衛長不緊不慢的步伐讓他心急如焚,到了寢室的門口,心如擂鼓般狂跳。他易了容,而且滿頭白髮,旁人根本認不出他,可是她呢,她如果醒着,會認出他麼?又會說些什麼?還是壓根認不出如今的自己,又老又醜的模樣任誰看了之後都不會想看第二眼吧......
他忐忑不安地走向牀榻,那個人安靜地躺在榻上,平穩的呼吸讓他心下稍安,下意識想要再靠近一些,身前出現一襲月白。
“公主寬宏,不計較覓冬使者失了禮數,不知內情的還以爲使者圖謀不軌。”
甯蔚羽斜身攔在榻前,瞧着這個滿頭白髮的怪異使者,說不出的彆扭,一頭白髮乍一看以爲是一位花甲老人,再看樣貌身形卻是個年輕人,雖說人不可貌相,可覓冬從哪找來這麼一號人物?既是前來拜見公主探望病情,相貌怪異也就罷了,進門不行跪拜之禮,還試圖靠近牀榻,看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查探公主傷情,回去稟報皇甫霏遲以求應對之策。
“微臣失禮,還請公主恕罪,”嗓音低沉暗啞有氣無力,甯蔚羽背對着夜五,沒有發覺夜五佯作無精打采的眼神突然閃出驚異的光芒。
不僅生的怪,還是個病秧子,覓冬當真無人了麼,甯蔚羽心中雖然這樣想,仍舊沒敢掉以輕心,“如貴國使者所見,韶陽公主纏綿病榻終日昏沉,傷口雖已癒合,但病情始終不見起色,貴國太女出手如此毒辣,難道是對陛下心有怨懟?”
“......是......”
“?”
不僅甯蔚羽,就連周圍幾個小僕和守衛都大驚失色,即便覓冬太女果真如此想法,也不能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說出來,這使者是瘋了還是傻了?
甯蔚羽怔愣一瞬,黛眉微皺,“覓冬使者以探病爲名,騷擾公主口出狂言,來人,將他綁了。”
守衛早就瞧覓冬的人不順眼,此刻得令,立刻準備上前擒拿。
夜有霜心心念念榻上躺着的人,從他進門,她不發一言,甚至連動都沒動,來之前他還心存僥倖,想着許是外界傳聞言過其實,而且皇甫霏遲說過已經將丹藥送給了她,爲何她還是昏昏沉沉不省人事?只知道甯蔚羽說了些話,話的內容卻一句也沒有聽進去,自己如何回答的也是渾然不覺。
一左一右的守衛拿着繩索,他一臉茫然,“爲何綁我?”
甯蔚羽勃然大怒,“覓冬未免太目中無人,公主寬宏大量心無芥蒂,將貴國使者奉爲上賓以禮相迎,使者卻舉止粗魯毫無禮數,更口出大不敬之辭,想來覓冬太女當初便想借比武之名戕害公主,卻沒料到公主吉人天相有神明護佑,她一計不成,還想施展何種詭計!”
夜有霜本就不善言辭,被甯蔚羽抓住錯漏逼得啞口無言,才仔細回想方纔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心思輾轉之間,應對之辭脫口而出,“是微臣話語不周,請公主與駙馬恕罪,微臣的意思是,太女殿下確實是出手毒辣。”
“?”
話頭轉化如此之快,讓周圍的人猝不及防,兩個準備綁他的守衛面面相覷,然後看向甯蔚羽,甯蔚羽不知他在耍什麼花招,既然他出口解釋,且話理通順,也不好再追究,揮揮手讓守衛退下,“使者言行皆代表覓冬,還請謹慎。”
夜有霜施以一禮,“公主寬宏大量,太女自幼性格暴躁惹是生非,成人之後更是無管無束放浪形骸,要不是國主只有這一個女兒,哪會輪到她到處張狂妄行,如今竟膽敢傷害公主,簡直是罪無可恕!”
“......”甯蔚羽開始只道他裝瘋賣傻,如今看來是不打算要命了,等到回到覓冬,這些話經由隨從傳到皇甫霏遲的耳中,夠他死上幾回。
如今甯蔚羽到犯了難,這話如何往下接,表示贊同,怕是不妥,說不是,也是不妥,氣氛一時變得微妙。
夜有霜越想越氣,“仗着自己有幾分功夫,四處賣弄,如今犯下大錯也是她咎由自取。公主安心,待微臣回到覓冬之後,據實上奏國主,廢了她的太女之位!”
旁人不知道,他當着皇甫霏遲的面數落的更兇,惹得皇甫霏遲苦叫連連,一個勁賠不是,最後還是拗不過他,讓他假扮使者,前往後央邊城探視玉柏玄。
越說越離譜,不知道的以爲這名使者是後央人,對覓冬太女恨之入骨,也難保不是皇甫霏遲以退爲進的試探,甯蔚羽輕咳一聲,“使者言重,太女人選乃是貴國內政,我國不便過問,覓冬進獻的藥材我代公主手下,請使者轉達公主對貴國太女的謝意。”
已是送客之辭,夜有霜聽出了甯蔚羽話中之意,也不能厚着臉皮再待下去,俯身行禮,“公主貴爲人中龍鳳,定能榮壽瑞安,微臣告退。”
皇甫霏遲見夜有霜回返,臉上也辨不清神情,忐忑不安地上前問道,“如何?”夜有霜冷冽的眼神盯得皇甫霏遲心裡七上八下,難道是玉柏玄果真如傳聞一般,已經病得下不了地,連丹藥都失去了作用?
“你的丹藥到底給沒給?”
“給了,真的給了,離悅拿了丹藥片刻都沒耽擱,怎的,還沒有起效?”皇甫霏遲並不擔憂玉柏玄的身體,她擔憂的是若她真有個閃失,後央皇帝絕不會善罷甘休,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將無可避免。
“她身旁只有駙馬,我沒見到離悅,”夜有霜眉宇之間浮起疑慮,那天他見到離悅匆匆出府,應該就是到皇甫霏遲處討要丹藥,可今日去爲何不見他的蹤跡,他若取了丹藥給玉柏玄服下,她即使受了再重的傷,也應該有所好轉,當初就是武鳴的丹藥將命懸一線的自己救出生天,怎麼到了她這就不中用了?是皇甫霏遲在騙人,還是離悅在半路出了差池?
看皇甫霏遲如臨大敵的神情,不似騙人,何況如她所說,害死玉柏玄於她於覓冬無半點好處,還有可能使戰火重燃。難道是離悅在路上遇到了兇險,纔會連人帶藥不見蹤影?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陰謀?
皇甫霏遲與他想到了一處,“我那師弟又不會武功,不會是遇到劫匪了吧?”
夜有霜再次取出包裹,開始在臉上塗抹,皇甫霏遲見了連忙攔住他,“你剛回來,又要作甚?”
“我要去邊城。”
“哪有使者一天出入兩次的?”
“我扮作邊境百姓,”夜有霜繼續手裡的動作,“我回來時,看到守城衛嚴陣以待,已經開始查驗在後央邊城逗留的他國百姓,此時再不入城,再進去恐怕就難了。”
不論玉柏玄現在狀況如何,就後央守城衛的舉動來看,事態發展的趨勢不容樂觀,“那你更不能去,萬一打起仗來,你身處險境無法自保,”皇甫霏遲乾脆徒手去奪夜有霜手裡的假面,就算夜有霜再次對他大打出手,她也不會任由他涉險。
出乎皇甫霏遲的意料,夜有霜沒有拉扯也沒有惱怒,率先放開手裡的用具,眼中流露出的溫情讓皇甫霏遲不禁愣住,以爲是自己的錯覺。
“阿姐不必擔憂,我自小受過各種訓練,關鍵時刻總有辦法。”
一聲“阿姐”喚得皇甫霏遲險些落淚,她一把握住夜有霜的手,哽咽到,“阿弟受盡苦楚,如今好容易親人團聚,你又要離去。”
“她命在旦夕,我又怎能棄她而去,”玉柏玄氣若游絲的模樣始終在夜有霜眼前晃動,從前彎月似的笑眼如今黯淡無光,他一刻也不想再等待,“阿姐,我想讓她知道,她的有霜從未離開過她......”
皇甫霏遲的手漸漸鬆動,嘆口氣道,“她要是敢辜負你,我就先殺了她,然後再與後央決一死戰。”
“你是說,你還未記事,就被武鳴先生帶在身旁四處雲遊,跟我一同巡視那次,是你第一次回國,”玉柏玄坐在青石上,翹着一條腿搖晃,“你的父母就沒想過還有你這麼個兒子,也沒說過要恢復你的身份?”
“有過一次,說是給我尋了一門親事,”每當提起父母,離悅的表情便泛起痛苦和糾結。
“親事?”玉柏玄恍惚覺得有些印象,“那個腦子癡傻的豪門千金?”
“......”離悅沒有吭聲,臉上卻更加糾結。
“怎麼不說話?”
“......誰知那人就是你......我當時也不知道,師父也沒有跟我說......”離悅開始用手指搓着袖口。
“?”玉柏玄覺得有些混亂,努力穿織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她帶離悅一同出席品酒會,接着引來了武鳴與皇甫霏遲,武鳴告訴離悅他的家人爲他安排了婚事,本以爲親情失而復得的離悅聽聞之後怒氣攻心,不管不顧便拒絕了,武鳴當時只說了親事卻隻字未提對方是誰......
這個武鳴,故弄玄虛到如此地步,淨做些令人匪夷所思之事,還有,她竟然說自己腦子不靈光,哪裡不靈光了!可是,即便她據實陳情,自己便能娶他麼......
玉柏玄沉默良久,“兩國聯姻是國政大事,陛下從未向我提起,先生許是在試探你。”
離悅繼續搓着衣袖,“師父沒有誆我,這些只是前齊一國的想法,他們見到陛下納覓冬的二王子爲側君,才動了聯姻的心思,國主的兩個兒子一個是太子一個尚未成年,他們是打算將我騙回去,再軟硬兼施將我嫁到後央。”
簡直令人髮指,玉柏玄雖然見識過前齊王室的齷齪,一想到這些行徑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靖王不是有兒子麼,想要巴結後央就送上來啊!生而不養,利用的時候便想到你了。”
“他怎會捨得身邊的兒子,前齊的男子嫁到女尊國,遭國人恥笑,還有何臉面再回到故土,”早知如此,每每想到這些,離悅依舊心如刀割,同樣身爲靖王之子,爲何境遇卻天差地別。
玉柏玄靜心思量,即便武鳴據實而告,自己就能答應聯姻麼?倘若拒絕,讓離悅顏面掃地,場面會更加尷尬,“你的師父有先見之明,即便說了,我也不會答應。”
搓着衣袖的動作驟然停下,纖細的手指攏入袖中,呼吸聲彷彿愈加雜亂粗糙,鳳目低垂辨不清神色,偶爾落下的麻雀停留在小巷突出的飛檐上,用灰褐色的鳥喙梳理着身上的羽毛,享受着和暖的陽光。
輕盈的薄荷香滲入微風拂過玉柏玄額前的髮絲,她微微側頭,拈起石縫中一棵青草,“接着說。”
離悅本想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侷促的呼吸,誰料胸中的悶痛牽扯着肋骨與心肺,緊貼牆面的後背僵直到不敢動彈,他無聲的呼出一口氣。
十個月前,黍陽,相國府。
如玉般透明的指尖輕釦案几,“篤篤”聲在寂靜的書房中分外刺耳,沉水香菸薰嫋嫋,蜿蜒飄蕩似是屏障阻隔着浮世喧囂,羽扇似的睫毛下美目如秋水一般幽深,“公子意下如何?”
離悅學有所成之後救人無數,從未想過會去害人,從姬墨暘的口中敘述,此事猶如箭在弦上,可他卻不敢盡信姬墨暘。兩人只在玉柏玄返朝時有過一次會面,平日並無交往,今日他直接找到自己,說出一番話就打算讓自己做出有悖醫德之事,未免太過輕率。
姬墨暘沒有得到離悅的回答,惋惜地搖頭,“公子若是一試,尚能給他留下一線生機,公子若是覺得爲難,那他死便死了,於你於我皆無干系,倒也省事。”
“你爲何想要救他?”皇帝想要除掉他,是爲了肅清公主身側,夜有霜的身份本就低微,於皇室所不容,現今獨得恩寵更是犯了大忌,妖媚惑上的罪名足以致他於死。
離悅只是沒想到皇帝打算趁着玉柏玄不在都城,直接將他處死,若她回返知道這一切,定是傷心欲絕,姬墨暘身爲鳳後,應是和皇帝一心同德,爲何還會冒險留他性命?
“陛下正在氣頭上,聖意難違,可若傷了姊妹之情,屆時陛下也會寢食難安,不如將他留下,待到公主年長一些誕下嫡女,自會明白這些道理,再教他改頭換面回到公主身邊,也算是皆大歡喜,”姬墨暘笑得和煦如風,“到時公主心愛之人失而復得,必將感激陛下隆恩。”
不得不承認,爲今之計這是最好的辦法,玉柏玄當年被接連追殺,至今未查出幕後黑手,難保不是當今陛下授意,若再因皇嗣之事授人以柄,恐怕今後的處境更加艱險,“我從未做過這種藥,只能盡力一試,若是不成,再想別的法子。”
姬墨暘依舊笑得雲淡風輕,“不成的話只有一種結果。”
離悅的手心出了一層細汗,“就不能偷偷找個死刑犯替代?”
“倘若你是黍陽牢衛,牢中少了一名死刑犯,會如何處置?”
“郊外義莊不是也有屍體麼?”
姬墨暘纖長的手指劃過茶盞的邊沿,“偷屍體比偷死刑犯的危險還要大。”
離悅知道自己異想天開,他能想到的姬墨暘早就已經考慮到,宮中的屍官也不是好糊弄的,萬一被發覺,欺君之罪最終會落到玉柏玄的頭上,“即使製成了藥,閉氣停息生死攸關,不能太久,你可有安排?”
“待屍官驗過,我自會命人將他丟棄到亂屍崗焚燒,到時焚燒哪一具屍體,便無人知曉了,”姬墨暘收回手指收斂笑容,認真地看着離悅。
離悅盯着縹緲的薰香呆愣了半晌,輕輕點頭,“我回府之後同他商議一下。”
姬墨暘起身走到離悅的面前,水色的裙裾劃過席面,款款走至他的身側坐下,“你知我知。”
離悅的打算是與夜有霜商議一個穩妥的辦法,至少讓他知道這件事提前做好準備,卻疑惑爲何姬墨暘不認可,“提前告知,也好教他有個應對。”
“你就如此篤定,他不會將此事告知公主?倘若公主知曉,還肯讓他冒險服藥假死麼?公主正在巡查水情,若抗旨回朝,和陛下劍拔弩張,場面如何收拾?”
“他不會,他爲了救公主數次豁出性命,不會爲了苟且偷生而置公主前程於不顧。”
“你說的這些我都清楚,也知道你曾救過他,與其在這裡爭執,公子不如趕緊製藥,藥效如何纔是關鍵,他是生是死全憑公子一雙手。”
離悅心事重重地回到公主府,思來想去最終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無法向夜有霜開口,自己曾經拼力救治的人,如今又要自己將他推入險境,他將自己關入藥房,吃食皆由水蘇送入,水蘇想要幫忙,被他拒之門外。
三日之後,離悅取了一些藥水拌入穀粒,撒在院子裡的空地上,空中的鳥兒見到吃食紛紛落下,吃了穀子的幾隻鳥兒接連倒下,離悅取來另外一瓶,將這些小鳥的喙掰開灌入藥水,不到一刻,幾隻小鳥的爪子開始動彈,其中一隻小鳥圓溜溜的眼睛逐漸開始眨動,躺在離悅手心裡顫悠悠地晃動腦袋,好像在回想方纔發生的事。
剩下的小鳥雖然都動作遲緩,卻都在緩緩的呼吸,正當離悅長吁一口氣時,注意到腳下還有一隻始終一動不動,這只是最後喂藥的那隻,他算計了一下時長,轉身返回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