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藥給了姬墨暘之後,我一直寢食難安,也不知那些藥用在人的身上會是何種反應,我怕自己失手害了他,於是就偷偷用信鴿傳書,希望你能在處決之前趕回,千算萬算,沒想到會害了你......”長久壓抑在心中的秘密宣泄而出,並未緩解離悅錐心的刺痛,眼前玉柏玄的身影彷彿離他越來越遠,窮盡力氣都無法觸及。
玉柏玄久未動作,遲緩地搖着手中的草芽,離悅的話傳入耳中,似真亦幻,她猛地丟掉草芽攥住離悅的手腕,如鼓的心跳聲在小巷中迴盪,眼中閃耀着光芒,“他在哪兒?”
熱烈的思慕如灼熱的日光,如絢爛的山花,如燃燒的火焰。這樣熟悉的目光,在雪崩的山崖上,在甦醒的牀榻前,在庭院的木槿花下,只屬於一個人。
分明是溫暖的春光,離悅卻感覺冰冷刺骨的寒風割着皮膚,五官已逐漸失去知覺,麻木地眨動雙眼,“我不知道......是我太傻,姬墨暘如何說我就如何做,到頭來才發覺從他口中根本什麼都問不出,什麼都得不到......”
玉柏玄的手越攥越緊,還要繼續追問,感覺離悅面色蒼白,目光朦朧得錯亂迷離,手上傳來異常的溫度。
她抓住離悅的手,又摸向他的臉,趕緊轉過身半跪在地上,用手臂抱住他將他扶起,離悅在寒冷中感覺到柔軟溫暖的懷抱,彷彿回到山間小路上,他傷了眼睛,玉柏玄就這樣攙扶着他,兩人一路相攜回到沒有紅塵紛擾的世外桃源。
“我不想離開你......”離悅將懷中的人抱緊,恐怕自己稍一放鬆就會失去,眼前的玉柏玄一會兒變成穿着粗布衣服的黃毛丫頭,一會兒又成了淮城街道上笑靨如花的溫婉女子......
緊擁着自己的身軀隔着衣物源源不斷地散發出熱度,玉柏玄之前爲了製造重傷的假象,用了幾日活血的藥粉,脫臼的手臂此時剛開始恢復,離悅的身軀靠在她的身上,讓她忍不住咬住下脣,他將她越箍越緊,火爐一般的胸口粗糙的摩擦聲愈加清晰。
小巷靜謐,連個過路的人都沒有,玉柏玄大聲呼救,不遠處就是中街,應該很快就能被人發覺。她剛喊了一聲,夜七便迅速出現,看到眼前的情形連忙上去幫忙攙扶,玉柏玄瞥了她一眼,“教你尋人,還不如我的動作快。”
夜七攙起昏昏沉沉的離悅,“屬下知罪,屬下判斷公子會出城,方纔出門直接沿着街道追去了城門,沒有尋到公子便立刻回返,聽到公主呼聲這才趕來。”
也不怪夜七,誰也沒有料到離悅出門之後哪裡也沒去,就在不遠的地方守候,“跟着我,將他扶到郡守府,那裡有醫官。”
玉柏玄步履匆匆地走在前面,取出銅符交予守衛,“這位正是前日爲公主診治的神醫,路遇不測昏迷不醒,公主玉體剛有起色,萬萬不能耽擱。”
郡守如臨大敵,連忙將喚人安頓,請來醫官爲離悅看診,醫官皺着眉頭踟躕半晌,玉柏玄在一旁不好發作,面上還不能表現出過分關注,心焦如焚也得按捺着等她說話。
“公子似是血敗肺癰,導致高熱,微臣先寫下藥方退熱,只是病竈在胸肺,畢竟男女有別無法查看。”
“不......”沒等玉柏玄說話,離悅躺在榻上迷迷糊糊地呢喃,“我自己會看......”
“都什麼時候了,你不是說過醫者眼中並無男女麼......”玉柏玄情急之下脫口而出,所幸這些話在旁人聽來也並無異常。
離悅並不聽勸,兩手捂着衣領,“不用......我自己能治好......”
玉柏玄恨不得上去摁住他,教醫官查看,看着他臉上潮紅渾身打着冷顫,還是向醫官施以一禮,“有勞大人,請大人切勿怪罪,公子乃公主身邊貴客,待婢勸勸公子,再去請大人。”
醫官前腳出門,玉柏玄就衝到榻前去掀離悅的衣服,弄得夜七手足無措地轉過身。離悅一時清醒一時糊塗,還不忘抓着衣領,玉柏玄輕聲漫語地哄騙道,“乖小蠻,讓我看看。”
“唔......”離悅朦朧中聽到有人喚他,聽起來又不像師父的聲音,皺着眉撅起嘴,“也是你......叫的?”
玉柏玄看他發熱稀裡糊塗還不忘耍橫,氣得哭笑不得,“你可真蠻......好,我不亂叫,你讓我看看傷口好不好?”
離悅這會清醒過來,看見玉柏玄要剝他的衣領,仍舊捂着不放,“無事,用些藥就好了。”
他越不叫看,就越是說明心裡有鬼,越說明這傷受的蹊蹺。玉柏玄也不打算同他拉扯,他既不願說,也不能強迫,看了又如何,自己不是醫官,也瞧不出子醜寅卯來。
她放下手,坐在榻邊,“不教看也可以,現在寫出藥方,我給你煎藥。”
“不急,等我好一些,回到斐城,教水蘇幫忙。”
“你還軟硬不吃,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扒光,教醫官進來!”玉柏玄出言恐嚇,離悅抿着蒼白的嘴脣不發一言。她一下子想起兩人之前在軍營的情景,她把他剝得精光暴露在冷風中羞辱,顫抖的身軀如雨雪中的海棠被摧殘凋零。
玉柏玄伸出手給他蓋上被子,嘴上數落,“還神醫呢,諱疾忌醫,這不教碰那不教看,成天說別人說得流利。”
持續的高熱讓離悅的身體不停冷顫,皮膚摸起來滾燙,可他卻覺得身處天寒地凍的曠野一般,頎長的身軀在被中縮成一團,玉柏玄脫下鞋襪,鑽進被中將他摟住。
熟悉的體香侵襲着離悅的感官,他已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只貪戀此時此刻的溫暖,希望時光停滯光陰無度。
“你若不好好醫治身體,我現在就讓夜五把門打開,讓屋外的人都看看,神醫不僅白日宣淫,還有龍陽之好,我身爲公主小僕,不得不忍辱負重侍候神醫......”如魔咒一般的低喃在耳邊響起,驚碎一場美夢,離悅迷濛地望着近在眼前的陌生臉龐,分辨了片刻,只說出一句,“你這個無賴......”
“你如此糟蹋自己,不過是無法原諒自己一時糊塗犯下的錯,如此一來,你可好受了?”玉柏玄望着他的眼睛,“怨來恨去,罪魁禍首是我自己,沒有我的愚蠢,便不會有惡果,我這罪魁禍首沒有受到懲罰,卻讓無辜的人死的死傷的傷。你不必自責,我信你的話,你若想害他,當初不救他豈不更省事,就連你給我那些祛疤生肌的藥,其實也是給他的吧。若沒有你的藥,他必死無疑,是你給了他一線生機,是你在盡力彌補我犯下的過錯,他若活着,自然會來尋我,此時已過去近一年,想來......無論他此時是生是死,我都不會怪你。”
淚水帶着灼熱滴落在清涼的玉枕上,集成一灘水珠滑落,打溼枕下的錦褥,“可是......”
“至於旁的,”玉柏玄知道他要說什麼,目光嚴肅,“確實有你的責任,你若真心想要彌補,就趕緊想辦法,而不是在這自怨自艾尋死覓活。”
離悅聽完她的話,眼淚無法停止,打溼了身下一片,“我......”半天沒有說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當初罵我的勁頭哪去了,別瞪眼,還不趕快說藥方,等你好了再瞪也不遲,”玉柏玄從身上摸索出一個藥瓶,正是離悅交給甯蔚羽的那個,“這是皇甫霏遲的丹藥,你是她的師弟,用了也不算佔她便宜,我也不用欠她的人情。”
“你還是留着以備不時之需,我的病慢慢調養就能痊癒,”離悅又把藥瓶推回去,兩人在被窩裡推來推去,夜七站在一旁面壁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你必須趕快好起來,我需要你相助,”玉柏玄用手指捏着丹藥,不由分說塞到離悅的口中,一把按住他的嘴脣,柔軟的皮膚貼在脣上,散發幽蘭般迷人的體香。
離悅意猶未盡地看着她將手收回,丹藥已在口中融化,他嚥下藥液,含情脈脈地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生怕一個眨眼,就會憑空不見。
“如何?”玉柏玄眼中充滿期盼。
離悅剛想說話,突然用手捂着胸口,張着口卻發不出聲音,瞪大的雙眼充滿難以置信的驚惶絕望。
恐慌迅速蔓延到玉柏玄的周身,她驚慌失措地起身,一手捧着離悅的臉,另一隻手在他的胸口胡亂撫摸,一股寒冷沿着她手指和腳尖佈滿周身,眨眼間變得冰涼。
這是皇甫霏遲給的丹藥,她是打算假借離悅之手將自己除掉,可陰差陽錯卻教離悅服下,只盼服用時間尚短,藥效還未完全發揮,“你快吐出來!”
離悅低着頭看不清楚臉色,只看到他不斷掙扎,並沒有吐出藥丸,逐漸變得毫無聲息,安靜地似乎睡着一般。
玉柏玄的手不敢去觸碰,跪坐在牀榻上僵硬地像個木偶,夜七聽到動靜轉過身來,看到這一情景大吃一驚,方纔兩人還卿卿我我,怎麼一下就成了這副模樣。
玉柏玄在空中虛抓了兩下,連滾帶爬地掉下牀榻,“快!醫官!”夜七衝到門口打開房門,門口的小僕飛也似地去請醫官,接着夜七口中發出哨聲,幾個黑影從公主寢室迅速向這間屋子飛來,夜七看到玉柏玄摔倒在地,趕忙跪倒榻前,“公主。”
“傳鎮國公主令,戍軍全線進擊覓冬,不和談,不受降,敵軍悉數全殲,”玉柏玄舉起冰冷麻木的手,揭去臉上的假面,“將覓冬太女的頭割下來,掛在旗杆上。”
玉柏玄伏在地上,感覺身體冰冷沉重,似被銅鏈緊緊束縛,越來越無法呼吸,油燈下顫抖的手指緩緩地摸向榻上的人......她的手指被輕輕捉住,溫熱的體溫從掌心傳來,榻上的人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目光盈盈地望着她,悲傷之後的狂喜讓玉柏玄失去姿態,她手腳並用爬到榻上,用兩手來回揉搓他的臉,直到搓得離悅呲牙咧嘴才停手,她驀地收回手,看着捂嘴憋笑的離悅,面色陰沉。
狹長的鳳目偷瞄到玉柏玄僵冷的臉色,才覺大事不妙,連忙使力欲從榻上起身,一面去拽拂袖起身的玉柏玄。話未出口,天旋地轉,“咚”地一聲從榻上跌下,劇烈的咳嗽涌出喉嚨,咳得他上氣不接下氣。
玉柏玄又趕緊蹲下將他扶回牀榻,斜着眼看着他呼吸逐漸平復,離悅深吸一口氣,手中始終攥着她的衣袖,“你別生氣,我再也不敢了。”玉柏玄心中的鬱氣難消,又不能打他,只能用陰沉的目光瞪着他,他用深情繾綣的目光回視,玉柏玄只覺得自己的氣勢就快撐不住,原來越弱。
“還是這張臉好看,你對着我說話,一不小心讓我以爲我愛上了一個男人,”離悅溫柔的目光在玉柏玄的臉上游走,“之前那張臉太醜了。”
玉柏玄臉上浮起壞笑,“你方纔說什麼?”
“我說之前的臉太醜了。”
“上一句。”
“我說......”離悅反應地快,立刻住口,臉上的紅暈不知是發熱還是羞澀。
“不說就算了,你好生歇息吧,”玉柏玄板着臉欲起身。
離悅攥着她的衣袖不鬆手,漲紅的臉好像秋天成熟的果子,“你教她出去,我就說。”
夜七本來瞧得津津有味,突然兩人都看向她,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已經逾矩,“屬下知罪。”
玉柏玄走到跪着的夜七面前,“整日知罪知罪,你到底犯了何罪,一一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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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下沒有及時尋到公子,”“屬下沒有替公主試藥,”“屬下不該聽公主談話......”夜七滔滔不絕地陳述着自己的失職之處,方纔驚險的情景依舊曆歷在目,幸好只是離悅的試探,若真是□□,公主就此殞命,他還有何臉面再存活於世,如今冷汗沿着脊背流淌,已經溼了衣衫。
“這聒噪的毛病何時能改,你不適合作隱衛,待到回去之後,本宮會賜你遣書,”玉柏玄四顧似在尋找東西。
夜七聽聞玉柏玄要將她逐走,驚惶不安,伏在地上告罪,“屬下知罪,請公主懲罰,求公主不要驅逐屬下。”
玉柏玄看到夜七驚恐失次的模樣,知道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好生安慰,“本宮說你不適合做隱衛,並不是嫌棄你,你是我見過的隱衛裡最有活力的一個,直率真誠開朗伶俐,作這沉悶無趣的隱衛難爲你了,待我仔細想想,給你尋個別的差事。”
夜七聽罷,險些落淚,公主千金之軀不吝言辭向自己解釋,還處處爲自己着想,她跪在地上向玉柏玄施以一禮,“屬下叩謝公主金恩,公主言之有理,屬下的確不適合作隱衛,不如作公主的明衛,唯公主馬首是瞻,”說完伏身叩拜。
玉柏玄本打算給她在公主府安排一些差事,最起碼可以娶夫生子,哪知她如此木訥,就跟護衛之職耗上了,她無奈地擺擺手,“罷了,先不說這些,你來給我重新易容,”一面說着斜了離悅一眼,離悅裝作體力不支,哼哼哈哈地躺回榻上,夜七的手動作飛快,不消片刻,玉柏玄又恢復了零溪的模樣。
醫官時刻待命,不到半刻就趕到,爲離悅診過脈,躬身退去。
玉柏玄看着裝柔弱的離悅,沒好氣地說道,“剛纔還面紅耳赤,這時候身上沒有力氣了?寫藥方的力氣總得有,趕快將自己醫好,有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她取來案上的紙筆,兩手託着坐到榻前,“神醫請。”
離悅嫌棄紙張不平無法寫字,用自己的手託着玉柏玄的手,才蘸了墨汁落筆,玉柏玄任由他在紙下撫摸自己的手,待他寫完,才說道,“我出去後將藥方交由醫官煎制,然後再安排一名小僕過來侍候。”
“爲何不是你來侍候?”離悅沒有鬆手的意思。
“我是侍候公主的小僕,豈能任意調配,”玉柏玄暗下使力,想要將手抽出。
“哎呦,我的頭好暈,可能命不久矣......”
“......”
“可憐我孤苦無依,就連生病都無人照料......”
“......”
“罷了,你去吧,不用管我,半夜若是發起熱來,我自己洗個涼水澡就好了......”
“......用藥的時候,我來陪你。”玉柏玄終於敗下陣來,她從出府到返回,過去了幾個時辰,不知夜五那邊有沒有什麼紕漏,先過去看看方能安心。
離悅得了承諾,這才鬆手,心滿意足地躺下,還不忘衝着玉柏玄眨眨眼。
甯蔚羽收到守衛回稟,神醫已被尋回安置,亦得知玉柏玄已經平安回返,安下心來,想來她現在和離悅有着說不盡的話,之前再多的誤解也能冰釋瓦解。
心中百般滋味無處訴說,甯蔚羽怔怔地望着地面發呆,斜陽如梭流逝,門窗傳來細響似是起了風,他木然地將夜五身上的被子向上拉了拉。
“屬下不冷。”
甯蔚羽正在魂遊天外,聽到夜五出聲,再看向她的臉,委屈悽楚瞬間涌上,“你就不能閉嘴?你不出聲,就這樣躺着不行麼!”
分明是玉柏玄的臉,可這層面皮之下是毫不相干的人,真正的玉柏玄變換身份,守在另一個人身邊,清澈的眼中噙滿了淚水,不知不覺中悄然淌下。
夜五發覺甯蔚羽無聲落淚,頓時慌了手腳,腹中更覺得憋得難受。不錯,她想小解,已經忍了半日,平時都是在甯蔚羽不在寢室時,她自行解決,今日玉柏玄出門大半天,之後來個古怪的使者,又喝了一天滋補的藥湯,甯蔚羽寸步不離守在房中,憋到現在已經快到極限。
夜五不敢隨意動彈,甯蔚羽方纔拉扯被子,動作雖輕但在她的感知中被放大,實在忍不住纔出聲,哪知卻引得甯蔚羽黯然垂淚,正當她痛苦糾結時,玉柏玄推門而入。
夜五如獲大赦一般,殷切地望着玉柏玄如同見到了救星,玉柏玄進門之後,目光正好看到甯蔚羽淚水漣漣,下意識觀察身後,立刻關上房門,“誰惹你了?”一面掏出手帕擦拭,一面用探問的目光看向夜五。
夜五心中叫苦,本就不關自己的事,憋得難受不說,還要替公主受氣,駙馬肯定是吃醋,平日溫和柔順的人才會滿腹的委屈,這些話她當然不敢說,幸好背對着甯蔚羽,她用口型告訴玉柏玄此時的窘迫,玉柏玄一手攙起啜泣的甯蔚羽,“好駙馬,我們出去說。”
找個無人的角落將甯蔚羽哄得破涕爲笑了,兩人才回房,夜五依舊躺在榻上,恢復平日病懨懨的模樣。玉柏玄坐在案前咕咚咕咚喝了兩盞水,方覺解了渴,“覓冬使者可有異常?”
甯蔚羽輕輕搖頭,“除了一頭白髮樣貌古怪,倒也沒什麼可疑的地方,言辭之間皆是譴責本國太女不知輕重,懇求公主寬恕。”
“懇不懇求是她的事,寬不寬恕可就是我的事了,”教玉柏玄逮住了機會,計劃才得以順利實施,哪能輕易放過皇甫霏遲。
夜五腦中全是覓冬使者的聲音,這聲音是僞裝而成,雖說僞裝聲音並不是稀奇事,可這聲音與一個人十分相似,就連僞裝的方式都如此熟悉。她知道那人已死,此時若再與公主提起,揭起傷疤徒增傷心,可是若是不說,萬一那人是變節的叛徒,難保不會向覓冬泄露後央的信息。
一切皆以國事爲重,夜五想通之後,開口道,“公主,屬下有要事稟報。”
玉柏玄靠近榻前坐下,“講。”
“回公主,屬下未曾睜眼,沒有見到使者的樣貌,不好評判,但屬下聽到那名使者的聲音,覺得十分熟悉,”說到此處夜五停頓了一下,觀察玉柏玄的臉色。
玉柏玄正在專注地聽她說話,卻半晌沒有下文,皺起眉頭,“你的意思是,覓冬使者曾是後央人氏,還很有可能出自姬氏內部?”玉柏玄的眉頭緊皺,如臨大敵,“姬氏有人變節!你可確定?”
“回公主,屬下也不能十分確定是否有人變節,屬下能夠肯定的是,那名使者用的變聲術出自姬家別莊,而且,”夜五再次回憶了那個聲音,肯定地說道,“是夜一的聲音。”
周遭一片靜謐,冗長清淺的呼吸在房中幾不可聞,玉柏玄久未出聲,甯蔚羽在初時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追問道,“你還聽出了什麼,他可曾說出隱衛聯絡的暗語?”
倘若真是夜有霜,那麼之前的飲鴆而亡便說明是早有預謀的計策,能夠謀劃並實施這一計策的人只有玉柏玄的叔父姬筱。夜有霜的身份突然變成覓冬使者,除卻變節,最大的可能就是被派到覓冬潛伏,甯蔚羽如此問,何嘗不是爲他尋找一個理由,爲玉柏玄尋求一個希望。
夜五的沉默讓甯蔚羽心下一沉,連忙去看玉柏玄的神情,玉柏玄臉色木然,眼神遊走天外,似在思索又盲目空洞。
每一個瞬間恰似永恆,每一次呼吸相聞彷彿霜雪相融,曾經的過往從未消失,一直延伸到光陰的每個角落,信手便能拾起金色的碎片,碎片突然變成刀鋒,卷積着凜冽的寒風崢鳴而來,鏡花水月在冰凌下凝結成刺骨鋒刃,閃爍着陰冷殘酷的寒光。
剛剛同離悅說過的話在耳畔迴響,彷彿在嘲笑自己的幼稚,“若他活着,自然會來尋我,已過去將近一年杳無聲息,想來已是逝去......”自己如此自信,沒有想到還有另外一種結果,他沒有死,他也沒有來找自己,理由只有一個,他沒有這個打算。那他扮作使者來的目的是什麼?替皇甫霏遲打探自己到底傷到何種程度,還是來刺探後央對覓冬的態度......
姬墨暘深邃的眼眸在她眼前浮現,清瘦的臉頰,欲言又止的模樣,他或許早已懷疑,纔會想盡一切辦法,既保留夜有霜的性命,從而引出幕後之人,又不想讓自己得知真相失望痛苦,可自己卻始終認爲他是因妒生恨才痛下殺手。
那些回憶難道都是虛幻麼,玉柏玄不相信曾經的海誓山盟都是陰謀與欺騙,可現今的一切又該作何解釋,恐怕只有找到夜有霜,才能真相大白。
玉柏玄起身走到門口,她想去找他問個清楚,兩手覆上門閂,遲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