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和斯巴達的僵局仍在持續。斯巴達嘗試攻破雅典的長牆城防, 但由於攻城技術不夠,結果吃了不少苦頭。雅典人守城不出,斯巴達陸軍只能憤憤地捲走了阿蒂卡鄉下田野的收成作數。
陸戰陷入了僵局, 海戰的實力對比就顯得明顯了不止一點。雅典的艦隊與克基拉的艦隊聯合, 成功地封鎖了科林斯及其附近的海灣。這就意味着斯巴達那邊的艦隊無法出海, 根本上喪失了戰鬥力——雖然他們的艦隊本身就不是長處。
即使如此, 在又一次將軍統帥部會議上, 各方人士依舊吵得不可開交。因爲目前局面膠着,但維持雅典城內大批人口的生活以及艦隊所需要的開支都是很大一筆德拉克馬。極端民主和侵略性政治的支持者克勒昂主張雅典從海上包圍陸地,而代表貴族利益的主和派代表尼西阿斯一直在想着如何與斯巴達議和。
平心而論, 伯里克利算是比較激烈的民主派,但他一向能維持表面的風度, 所以還是兩派鬥爭間的調和者。索福克勒斯原本在雅典十將軍裡, 但現在調任祭司了, 以避開危險。因爲前不久雅典在陸地戰役中輸了一局,伯里克利爲此付出了暫時被趕下臺的代價。這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他們現在必須謹小慎微;如果伯里克利不幸倒臺的話,至少還能存留一個。
沒有了最能幫忙的人,伯里克利只覺得這幫人吵得他腦仁疼。再怎樣斯巴達無法摧毀他們,這點他能堅信;但就算這樣,看到一羣各自爲政的傢伙還是很讓人心生不虞。就算伯里克利再大方, 再無私, 再奉獻, 他也不能夠否認, 被罷免沒有給他留下心理陰影。但是他依然對自己說, 只要他活着一天,他就不會眼睜睜地放任雅典和下轄的公民。變革總是需要時間, 如果他自己先打退堂鼓的話,又談什麼會爲雅典奉獻一切呢?
即使如此,最終依舊是無疾而終,他們誰都不能說服誰。民主派認爲,主動議和就和割地求榮沒兩樣;而貴族派認爲,提洛同盟的資金不足以維持他們這麼大的開銷。這樣就只能維持伯里克利之前的提案,陸地堅守海洋進攻。
這種無意義的會議應該少來幾次,伯里克利在接近尾聲時這麼想。而就像是爲了改變他的這種看法似的,外面的傳令兵突然跑進來了。他一聽對方的話,瞬間就有一種很糟糕的感覺,大聲喝止還在吵吵囔囔的兩方:“我們著名的醫生有點更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各位。”其實傳令兵並沒有說希波克拉底要說什麼,但是伯里克利覺得他完全可以預料——逼仄的空氣,不夠新鮮的食物,愈發炎熱的天氣——這些統統都指向了一個結果——
瘟疫。
在希波克拉底說出這個詞的時候,原本吵吵囔囔的議事堂裡瞬間就變得落針可聞。“……你說什麼?”有人不可置信地問。
“我想,我已經說得夠明白了。瘟疫,也許是因爲老鼠,也許是因爲別的原因。早幾天就有人開始發熱,那時像是普通的發熱而已。但是這就過了幾天,來找我的病人已經以一種不可預料的速度遞增。按照自然方法治療沒有作用,我今天來,就是因爲產生了第一個死者。”希波克拉底顯得鎮定無比。作爲雅典城裡最富盛名的醫生,他必須將這件事的嚴重性原封不動地通報給雅典高層。他現在還不能找到方法醫治病人,也就是說這會造成很嚴重的影響。
原先在脣槍舌劍的兩方人馬看着他,好不容易纔回過了神。
“老鼠?”
“……不可預料的速度?”
“自然方法治療無效?”
議事堂裡瞬間炸開了鍋。這意思也就是說,不知道原因的瘟疫,傳染速度快,致死率相當高。平時這就已經是件棘手的事情,更別提他們現在還處於戰爭期間了。這無疑會削弱他們的基礎實力,影響士氣,麻煩只多不少。
而事情也果真如希波克拉底所料的一樣,變得越來越糟。不出半月,雅典城的居民裡六個裡就有一個感染上了未知源的瘟疫。與此同時,因爲醫治無效而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滿城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和驚弓之鳥一樣,生怕下一個得病的就是自己。
這種陰雲甚至比戰爭還要可怕。至少面對戰爭,還有不少人能宣稱自己可以爲雅典獻出一切,不管真假;而面對瘟疫死亡,敢這麼說的人肯定就是鳳毛麟角了。如果在戰爭中死去,還能說是爲城邦做出了微薄貢獻,他們的名字大概還能在某次演講的時候被當做烈士提起;在瘟疫中病死,那可就意味着從頭到尾地被人躲着走了,會死得一點價值也沒有。
在知曉這件事時,雅典娜就在第一時間化作了希波克拉底的其中一名助手,在他診治病人的時候幫忙。因爲在這種時候,普通民衆人人自危,醫生和他的助手這麼高危的職業很少有人願意去做。她當然做到了,並且和其他助手搶工作。畢竟她不是凡人,絕不會得瘟疫的,當然要減少其他人的接觸以避免感染。病人日夜送來,診所裡牀位爆滿,只能一個個地往露天安置。
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以至於過了有一段時間,雅典娜才意識到,她最近似乎都只能和卡俄斯偶爾見上一面。雖然說整個雅典城裡都是她的子民,但她也不能光顧着一頭紮在凡人堆裡、徹底無視卡俄斯吧?總不能一直是卡俄斯主動,而她被動接受啊!
雅典娜打定主意,就挑了個時間和希波克拉底告了假。後者顯然鬆了一口氣,忙不迭地讓她休息一陣子。“什麼時候休息好了,什麼時候回來;人們都說我把你使喚得太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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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娜對此只報以一笑,然後就返回了阿克羅波利斯聖山。因爲按照慣例,這是她和卡俄斯約好的見面之地。
只是這次有點奇怪。
雅典娜找卡俄斯一找一個準,但這次她在山頂上找了整三遍都不見人影。她略有疑惑,想着他是不是去找伯里克利或者索福克勒斯了。結果卻是,整個雅典城裡都沒有他的氣息。範圍越來越擴大,頗是花了一陣功夫,她纔在雅典城外的一個山洞深處發現睡着了的卡俄斯。
真是的,只是睡覺的話,爲什麼要跑到這種偏遠地方來啊?雅典娜十分納悶。但是她走進的時候就發現了新的不對。卡俄斯一向警醒,有任何東西靠近他都會察覺,但這次直到她的手都碰上對方的胳膊了,他卻依舊一動不動。
“這種玩笑不好……”雅典娜的聲音卡在半路,臉上的笑意也瞬間僵住了。不爲別的,就爲了她手底下的冰涼觸感。在遠處看的時候像是睡着了,近處仔細一看,她才發現卡俄斯臉色白得不正常。再用手指探了探鼻息,相當微弱。
……這是怎麼回事?
雅典娜幾乎是立刻就採取了行動。她想把對方衣袖挽起來看看,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但是她剛脫下白色羊皮手套就徹底呆住了——
面前這隻焦黑的手,真的是她所認識的卡俄斯的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