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正立於山上,輕搖手中羽扇,鬢已微霜,雙眼微濁,卻是瞧見魏兵三五千一行,或一二千一行,隊伍紛紛,前後顧盼,他料魏兵此來必是要取這祁山大寨,便自密傳令衆將:“若司馬懿自來,汝等便往劫魏寨,奪了渭南。???衆將皆應言便自聽令。

他不移步子,只擡首望這天長嘆不已。他忽的念起彼日初初與周郎相識之時是於柴桑,他未能忘的是他曾所對自己說的一句:“孔明與吾,是同心啊。”

他忽的一聲笑,自不多想,便要落了山去。竟已過了許多年,爲何還是不得將他忘卻?自己曾找人打探,聽聞周瑜命絕之時是說的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他初聞之時,不過將手中那柄羽扇緊緊握了又鬆,終不過是微微的酸澀,微微的難受罷。

而後一日,忽報費禕到,他請入問之,費禕道:“魏主曹睿聞東吳三路進兵,乃自引大兵至合淝,令滿寵、田豫、劉劭分兵三路迎敵。滿寵設計盡燒東吳糧草戰具,吳兵多病。陸遜上表於吳王,約會前後夾攻,不意齎表人中途被魏兵所獲,因此機關泄露,吳兵無功而退。”他聽知此信而後,只長嘆一聲,隨後卻是忽的昏倒於地。

衆將趕忙急救,半晌方自甦醒,他只嘆道:“吾心昏亂,舊病復發,恐……”他卻是不再言下去,那雙目只視着窗櫺之外的星夜。無人可知他心中所想着什麼,許是憶起舊事,或又是復興漢室無望。

一日夜間,他只扶病出帳,擡首夜觀天文,而後只覺驚慌,卻是驚慌畢又是忽覺微微的喜,卻不知這喜是自何而來。

他自知自己已命在旦夕。

便是於那一夜,他入帳與姜維道了此言,姜維聞言而後只一怔,而後微微的惑,只疑道:“丞相何出此言?”

他卻是不言,只淡笑擡首而觀窗櫺之外的星象,目光縹緲,忽似是想起什麼,只笑得微微的得意,微微的苦澀,似如柴桑初見那人一般。

“你可引甲士四十九人,各執皁旗,穿皁衣,環繞帳外,我自於帳中祈禳北斗。若七日內主燈不滅,吾壽可贈一紀,如燈滅,吾必死無疑。閒雜人等,休叫放入,凡一應需用之物,只令二小童搬運。”諸葛亮只搖扇淡言。

他於帳中祈禳已然六夜,卻是見主燈明亮,心中除去大喜之外,竟生出微微的憂。他視着那盞主燈已然半晌,雙目卻只覺酸澀,竟是落下淚來。

“周郎……”他終是禁不住心中思念,只喚出一句,終是再無言語。

他低首思量了許久,忽自拔劍而出,只一劍揮去,終將主燈所滅。他只將雙目闔上,輕笑搖首道:“終是死生有命,吾命當絕。”語罷,已然是吐血數口,臥倒榻上。

姜維慌忙入帳,只問他身子如何,他只展似如初時相識那人一般笑臉,只笑得得意笑得自傲,他終是輕吐一句:“公瑾,吾人……來了……”語罷,已然昏絕,羽扇自手中掉落。

公瑾,吾人來了,你可會於那兒等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