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曾多次聽聞東吳都督曉通音律善作戰,又聽聞其人如美玉也,聞言而後他便是滿眼半是敬佩之意,半是好奇與不信。

不知周公瑾可是何等人才?竟享如此多讚美。

今見周郎身披暗紅披風,見他微抿薄脣,墨黑眸子無任何波瀾,孔明臉帶喜顏,展笑搖扇。

果真其人如美玉。

“臥龍先生。”那人坐於他對面,爲他滿上清酒,“瑜聽聞先生足智多謀,今日一見先生,已原瑜願。”只見周瑜亦展笑顏,舉手執壺漿向着孔明敬酒。

那人的謙卑,那人的儒雅,他孔明早已記於心間,亦同舉壺漿回敬。

“哪裡哪裡,亮不過一介蠻夫罷了,亮亦曾聽聞,都督你曉通音律,可爲亮拂首琴樂?”

卻於此時趙雲而至,見他手執薄襖急步行至,滿臉擔憂。

“軍師!”趙雲喚道,上前爲諸葛亮披上薄襖,“主公憂軍師着涼,便令吾帶件衣衫來……”

周瑜爲己滿酒,孔明卻是看向周瑜,見他看都未看自己一眼,孔明心中不免起了挑逗。

“子龍啊,你如此可擾了周郎拂琴與吾人聽了。”諸葛亮忽的輕笑搖扇,見他輕挑眉梢。

周瑜滿酒的手忽的一頓,擡眼看向正笑得得意的諸葛亮。

自己又何時應承了,這諸葛亮臉皮可謂甚厚。

“周郎不會言而無信吧?此乃非君子之舉啊……”諸葛亮笑道,亦不理會周瑜微帶諷意的眸子,依是如此道着。

“這麼道來,”周瑜將壺漿置好,“先生可是鐵定了心要聽瑜拂琴不可?”

“自然。”

諸葛亮亦是想知這曲有誤周郎顧可謂是真是假,他偏亦是不信他如此善通音律。

隨而令人將綠漪拿來,置好而後,周瑜只盤膝而坐琴前,伸指輕拂一曲高山流水,只聞泠泠曲聲,日月亦爲曲音失色,杯中清酒而顫,驚得落葉飄至無蹤。

曲終稍未回魂,諸葛亮只執羽扇而呆坐,半晌展笑歡讚道:“不想都督竟如此才華。”隨而輕搖羽扇,滿目敬佩。

周瑜只望琴憶着從前,從前自己亦爲伯符而彈過此曲……

半晌周瑜輕嘆,亦不擡首,只疲憊道:“多謝先生誇讚了,今日可是商量如何逼退曹軍。”

“不急不急,此事日後再論亦未晚。”見他依笑得得意,周瑜忽覺此笑刺眼十分。

方初見之時只覺他君子模樣,溫文爾雅,不過只相處一時辰,周瑜已然對此人心生恨意。

他恨此人似是一切不如眼,他恨此人喜於口頭上佔自己便宜。

若不是爲了東吳,他豈會容忍至今?

只待他日,定將此人殺了!車裂亦好,斬首亦好,只要他死!

庭院西風至,吹得人亦寒,孫權手執暖衾,輕步而至周瑜旁。

周瑜聞了聲響,轉臉只見孫權那陰冷模樣,見他那雙碧色眸子似透寒光,周瑜低首,掩了滿眼痠澀。

差點兒將他看作伯符。

伯符又怎會以這如此冰冷的眸子看着自己呢?他從來只向着自己笑。

“公瑾兄。”孫權爲他着上暖衾,眸中寒光仍未散。

“仲謀如此細心,想必伯符定也安心了。”周瑜伸手攏好身上暖衾笑道。

孫權眸子閃了閃,坐於其旁,指輕敲石桌,碧色眼眸中寒光忽散,換了嘆惜眼色。

周瑜瞧着他眼色,不由心生冷笑,早於伯符生前時,就已懷疑過孫權待伯符不利,總覺彆扭十分,他現已有疑伯符是否就是孫權所殺。

“公瑾,今日可是見了那臥龍?”孫權忽問道。

“見了。”

“他可提何對策?”

對策?

那人想來只爲討杯酒喝,討首曲兒聽罷了,何來對策!

“先生道日後再論亦不遲。”他輕嘆。

只見孫權仍以指輕敲石桌不知在思量着些什麼,周瑜擡首望了望天色,隨即起身。

“仲謀,瑜先回去了,瑜憂小喬待吾待得久了。”周瑜作揖笑言。

忽道小喬,周瑜自是憶起自己與伯符當初各納二喬,自娶小喬爲妻,伯符娶大喬爲妻。

仍記伯符還曾戲言:“喬公得吾與公瑾二婿,可謂福也。”

西風而吹,他早已思緒還,當初那與自己戲言玩鬧的結拜兄弟早已不歸。

“可是想到大哥了?”孫權似那人般輕挑眉梢,碧色眸直看周瑜。

周瑜未應,孫權自續嘆道:“吾又何嘗不日日思念着大哥?吾亦曾思着大哥險些落淚,只爲大哥那句‘孫家男兒有淚不輕彈’。”只見他忽展苦澀一笑。

“大哥生前待你好,連吾亦也心生妒意。”孫權碧色眼中滿是思念滿是酸澀,他忽的別臉避之,不讓自己情緒外露,佯作冷言:“回去吧。”

“……多謝仲謀。”

“不必拘禮,像你待大哥那時待我便好。”

言下之意只表周瑜對孫權付盡忠心罷了。

周瑜點頭應之,忙趕回府,行於夜街望月而嘆,推了府門,只見小喬輕皺柳眉,滿目擔憂。

“方纔一自稱爲臥龍的人,要我將此信箋交與你。”小喬自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信箋,惟恐一不小心將信扯成碎片。

周瑜將信拆而視之,只見寥寥幾句:亮有一計可出,但此計不可白教矣,便將周郎以物作所換。

……

“諸葛亮!”小喬一驚,只聽周瑜咬牙切齒怒道,見他將信撕之灰燼。

他只望地上碎紙,小喬見他大怒而於一旁不敢言語,悄而後退一步。

諸葛亮,實亦欺人太甚!

他眸中怒火愈燒愈旺,手捏成拳,只靜待片刻,見他眸中怒火微淡,手亦鬆了些。

“我……我爲你備了熱水……”小喬眼見他似無方纔那般怒了,便只微微擡首輕道。

周瑜疲憊點頭,喚了小僮將碎紙打掃乾淨了,便行進浴房中解衣入了去,他只散了髮髻,墨發浮於水。

他倚着邊沿,閉了雙目,憶起方纔那信,他也已無方見時大怒了,他現已冷靜細想。

若可保全東吳,逼退曹賊,允他又何妨?

他周瑜不爲女子,何必又驚他非禮輕薄自己不成?倒是那臥龍,終日高臥於隆中,劉備又待他似寶,性子未免傲了些,但區區一介村夫,可懂什麼計謀?

周瑜忽的冷笑,他於水中待了許久,水亦是涼了些,他早已注意,便已從水中出了來,帶起譁拉水聲,再着上衣物離了。

那人撩起軍帳,依是面如冠玉,飄然若仙,羽扇綸巾,見着他奸詐地笑着,周瑜雖心起微慍,但卻不發作,只當作沒見到。

“都督可是應承了?”見他坐於自己對面,輕搖羽扇好不風流。

”……不知是何計?”周瑜只繞開話題而言。

那人倒也不介意,奸詐笑顏更爲深了些,卻仍是未應,周瑜待得不耐,輕咳一聲道:“不知先生……”

“吾人此計不需勞師動衆。”那人忽的打斷了他,見他被打斷而後眼底雖是微慍卻不敢發作,諸葛亮只覺心中開朗,續道,“此計只需一葉輕舟與倆使者。”

“不知這倆使者是何人?”周瑜聽了他話語而後,薄慍散了換而謙卑。

“亮聽聞江東喬公有二女,長女名大喬,小女名小喬,一生得傾城,一生得國色,曹公爲好色之徒,若派二喬前往漳河那新造的銅雀臺定可以此退曹軍。”

“……先生不知小喬爲瑜妻,大喬爲孫策將軍妻子麼?”

那人卻佯作一臉驚慌,訝道:“亮可不知!都督莫怪!”

周瑜見他似真的不知,便也擺手嘆道:“無妨無妨,不知先生可尚有另計?”

“有是有,”那人忽的又換了奸詐笑顏,忽的湊近周瑜,兩相鼻息相對,“只是不知都督應承亮的事何時可辦到?言而無信非君子也亦非英雄之舉。”

周瑜當真是怒了,但礙於此人可出計逼退曹賊,他亦只能忍,他悄而離那人半許,半晌輕道:“你想要什麼,便拿去吧。”忽的想到什麼,又續道,“除了小喬。”

那人忽的止了輕搖羽扇動作,雙眸微眯透着得意之意,便聽那人緩道:“亮只要周郎一人。”

……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