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爲人醫者

新的北荒大印, 不日便會從天君那兒送到北荒。

衡天山上,宮苑修繕一新。連成將事務分給新進的小妖們,安心做起了新任北荒妖君的近身護衛。

北荒妖族只剩下白漓一個, 宮苑內顯得空蕩蕩的。連成知道白漓性子冷淡, 便沒有急着給他招近身伺候的小妖。

新近冒出的一股叛亂勢力被白漓悉數鎮壓, 其鐵血手腕, 令妖魅們聞之膽寒。

月色清冷, 衡天山下燃起蜿蜒的火把。白漓冷着臉走過,絲毫不理會一旁妖魅恐懼的眼神。

做粗活的小妖早早在連成的吩咐下燒好了熱水,等他回宮沐浴休息。他將沾滿鮮血的衣物扔在地上, 轉身泡進池水中。

連成捧着文書站在門外,一封封地念給他聽。

現在呈上的文書都是如何收攏北荒勢力的。雖說都是舊臣, 但六百多年各自爲政, 他們早就習慣了沒有妖君主政的日子。如今突然冒出箇舊主幼子, 手腕又如此不留情面,妖魅們自然很有想法。只能藉着連成的手, 將想法轉達給這個冷血無情的新任妖君。

這些文書都是連成處理好的,他將內容唸了,再將應對的法子唸了,若是白漓沒有意見,便這麼施行下去。

他處理事務的手段本就嫺熟, 除了個別白漓覺得太溫順的, 基本都一次通過。

見白漓沒有其他吩咐, 連成捧着文書, 忙不迭奔去書房下達政令。

浴池沒有引溫泉水, 溫熱的池水漸漸轉涼。白漓奔波數日,已經疲憊不堪, 唯有孤身一人時纔會顯出些許倦意。他倚在池壁上,望着霧氣漸散的池子,不由想起了衍京的梅園。

梅園引的是溫泉水,冬天尤爲舒適,到了夏天池水則變得溫熱,十分得殷徽的喜歡。

他們分別這麼久,不知那位司藥神君,對他主人好不好,有沒有悉心照料。

他沉思良久,等到池水透出些許寒意,才捲了衣物,緩步走回寢殿。

他沒有用父君曾用過的那間,而是將兒時住過的宮殿闢作寢殿,內里布置陳設悉如六百年前。

然而他卻覺得有些不對。

不過半個月未歸,爲何寢殿有些變動?

眼下北荒動盪,他頓時打起了十二萬分的警惕,眯起眼睛,細緻耐心地掃視四周。

他看上眼收繳來的兵器沒有變過,反倒是連成半個月前送到寢殿的一盤糕點只剩下些許殘渣。

耗子?

然而即便是耗子,也沒有進他寢殿偷吃的道理。

他疑惑地繼續查看,手扣上了腰間短刀。

最後,視線定在了他的牀榻上。

牀榻上有人。

他的被褥是新近上貢的雪貂裘,鋪展在牀榻上猶如冰雪。雪貂裘下是一團蜷起的人影,似乎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依舊安然沉睡着。

白漓想到近來其餘老臣對他的勸誡,臉色越來越黑,短刀陡然暴漲,祭出一丈雪光,唰地直插牀榻。

恰好此時,雪貂裘下的人轉了個身,錯開了他的刀刃。

白漓有剎那的愕然。

雪貂裘被他的刀刃緊緊釘在牀榻上,隨着翻滾的動作,露出裡面睡得正香的少女。

她不翻身還好,一翻身,白漓只覺得要氣怒攻心。

原本整潔的牀榻,被她睡得歪七扭八不說,竟然還有那些點心的殘屑。絨枕上是她新留下的口水印,連牀腳都留着她的泥腳印。

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白漓一把揪起她的衣領,將她扔了出去。

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少女沒有狠狠摔在地上,而是在空中轉了兩圈,安穩地雙腳着地。

並且着地的同時,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茫然地打量四周。

少女迷濛地眨眨眼,打了個哈欠,繼續往牀榻上摸去,當即被白漓揪着衣領拎了起來。

“讓我再睡一會兒……”

白漓皺眉,掐住她鼻子,她這才撲騰一陣清醒過來,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被拎住了。

“誰派你來的?”

白漓煩躁不已,只想快點將她處理了,好好睡個安穩覺。對方卻迷糊地笑着,撓撓腦袋:“我自己來的,想來玩玩,就來了。”

看她的模樣也不像是真的刺客,白漓沒了耐性,不打算繼續審問,卻想起另一個關鍵。

既然不是刺客,也沒什麼能耐,那她是如何摸進寢殿的?

衡天山上雖然沒有多少伺候的妖魅,守衛卻不少,而且還有跟着他真刀真槍打過的。

幾乎是下意識地,白漓怒火頓起,揚聲便叫:“連成——!”

北荒妖君的怒吼在宮苑裡傳得極遠,連成遠在書房,聽見這一聲吼,嚇得一個冷戰,當即滾來了寢殿。

被一羣侍衛以同情的目光注視着,連成揉揉衣領,將自己做出可憐巴巴的模樣,這才推開寢殿大門。

他當即被眼前一幕驚呆了。

他家冷血無情的妖君,什麼時候身邊多了個姑娘?

連成震驚一會兒,看見這姑娘被他君上拎着衣領,意識到自己可能誤會了,便低聲問道:“君上這是……”

“她是怎麼進來的?”

連成瞅了半晌,也沒覺得這少女眼熟,神色漸漸嚴肅起來。

兩個人都臉色不善,少女意識到自己可能不得善終,軟軟哀求道:“我只是聽小妖說這裡睡覺很舒服,想進來試試,而且妖君不是出門打仗去了麼?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她一邊揪着白漓的手,一邊眼珠子四下亂轉,看見了白漓腰間的短刀,頓時瞪大眼睛。

那不是……那不是……

北荒妖君從不離身的白雪刀?!

連成思索一陣,稟道:“君上不如先將她交給屬下。時候不早,君上早些休息纔是。”

白漓不置可否,冷冷地瞪了少女一眼。剛要鬆手,少女身形陡變,化作一隻花貓,狠狠地咬了白漓一口,落荒而逃。

沒被叛臣傷到,反在自己寢殿裡遭了殃,白漓怒火噌地竄起,望着靈巧躲避前來追捕的侍衛的花貓,捂着還在滴血的手怒吼:

“愣着幹什麼!給我抓回來!”

相去北荒八千里,南荒丹江城,殷徽關上了院門,疲憊不堪地躺在了牀上。

明玄的手藝愈發的好,她卻提不起精神用膳。草草吃過幾口便放了筷子,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從前日晚上開始,不停有身患重病的百姓前來求診。人數越來越多,到今天已有將近二十餘個。

病患們似是約好的,一個結束了,另一個纔剛剛進門。一整天下來,她連喝水的空隙都沒有。

天醫不得給凡人治病,但明玄不受此約束,便鑽了錢憐兒那般的空子,由殷徽診治,再由明玄抓藥煉藥。

縱然她心善,可也禁不起這麼診病。

明玄亦是有些疲累,卻看着她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樣子心疼,坐在她身邊給她捏肩捏腿。

殷徽享受着他的伺候,煩悶地揉着太陽穴:“五六個七八個我都認了,但這病人委實不大對勁。”

“下午那個病人不是說了,整個明州的病患都往這邊來了。”明玄垂眼看她,“看完這些病患,你便與我去東海小住一會兒,或者回崑崙墟住住也行。這麼下去不是辦法。”

左右如今南荒這兒也沒了掛念,白漓也回了北荒,殷徽想想便應下了。

“明明之前都沒有這麼多病人,明玄,你說他們都是從哪兒聽到消息的?”

明玄想起一個人,與她對視一陣,一同說出了那個名字:

“趙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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