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當了一回英雄,但當古流軒抱着白落珂從巷子裡出來的時候,突然就懵了。他剛纔只一心想着救人,竟完全沒想過救下之後應該去哪裡。以白落珂目前的情況,再回白家顯然不太可能,但是帶她回古家豈不是更莫名其妙?
似乎發現了古流軒的爲難,白落珂破涕爲笑在他耳邊低語幾句,後者頓時羞得臉通紅,什麼話也沒多說,快步往城西的五門街走去頦。
不同城中的繁華,五門街所處的相當於整個洛陽城最爲蕭條的地方,周邊居住的也都是一些條件不好的平民。古流軒跟白落珂這麼一出現,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眼看投射過來的都是些迥異的視線,古流軒爲防白落珂名聲有損,只得快步走進一旁的小巷,打算穿過去。
誰料走進小巷才發現十分狹窄,他抱着白落珂的動作幾乎讓兩人緊緊貼在了一起。就這樣硬着頭皮氣氛曖昧了好一會兒才走到一處木門外,古流軒急忙推開門將白落珂放在院中,紅着臉縮在一旁,哪裡還有剛纔半分的英雄氣概?
然而他等了好久都不見白落珂有什麼反應,古流軒小心地擡起頭,就見白落珂望着面前已然破敗的院子,不知在想些什麼。
“古公子你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良久,她輕笑出聲,卻不等古流軒回答便道,“這是我孃親的母家,可惜啊,竟然都破成這個樣子了。夥”
古流軒心生詫異,順着白落珂的視線看過去。破敗的房屋,陳舊的院子,脫了漆的牆壁以及陣陣腐臭,他很難將這一切與此時高高在上的白家聯繫起來,更無法想象母親是如此出身的白落珂,在白家到底過着怎樣的日子。
“我的外祖父是一個秀才,他考了一輩子功名,最後還是個秀才。他畢生唯一覺得臉上有光的就是生下了我娘,我娘雖然出身不好,但長得極美且性子溫順,算是這五門街最亮眼的女子。可我外祖父不願讓她只在五門街出名,於是費盡心思勾搭上了當時已是丞相的白浩,以十兩黃金的價格賣了我孃的初夜。”
白落珂說到這兒,忽然笑了:“然後他將我娘哄騙去了酒樓,喂她喝下了催情藥,讓她失了身子。”
“外祖父原以爲憑我孃的長相,白浩就算不讓她做側室,收進屋做個侍妾也是不錯的。但他不知道,白浩根本就看不上我孃的出身,他不過是看中了我孃的長相想要一夜歡情,但天亮後便是誰也不認識誰了。”
古流軒聽着白落珂平靜的訴說着這些過往,心中突然涌出疼惜。雖然她平靜無波的視線看起來是那般不在乎,可古流軒卻能感受到她此刻內心的痛苦跟煎熬。
“別說了,”他說着,上前拉過白落珂的手,“不要再說了。”
白落珂搖搖頭,將手抽了回來:“恐怕誰也沒想到就是那一夜歡情讓我娘有了我,我外祖父這下有了資本,他去找白浩談,說如果白浩不給補償,他便要將此事搞得天下皆知。”
“白浩是什麼人,他怎麼會受這威脅。於是他沒答應我外祖父賠償的要求,卻出人意料的將我娘收進屋做了側室。”
“可誰能知道,那纔是我娘噩夢的開始。”說到這兒,白落珂突然笑了,“後來,我娘在生下我沒多久就被折磨死了,而我外祖父一家子也在我娘入了白家沒多久全家暴斃。”
“古公子你看,沒有什麼能抵得過權勢的威脅,一個人在沒有能力之前,脆弱的就像是一隻螞蟻。那些戴着冠冕堂皇高帽的權貴者輕輕一捏,就能將你毀去。”
她說着,轉頭看着古流軒:“你爲了我,也可能會淪爲至此,你難道就不會後悔嗎?”
“我不後悔。”絲毫沒有猶豫便堅定的出聲,古流軒看着白落珂,緩緩道,“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自己。只要自己不去找死,我想別人也奈何不了你吧?”
白落珂怔怔望着古流軒,甚至不知他說出這番話的勇氣來自哪裡。
默默垂下頭不再說話,她忽然在想,或許正如古流軒所說是她的孃親跟外祖父一直找死,所以才造成今日自己的慘境?
眼見白落珂似乎神情恍惚,古流軒扶着她進屋坐下,自己走出門準備買些日常用品給她。
哪知大門一開就看到門外兩道身影站在那兒,華貴的狐皮大氅與這破敗的小院形成鮮明對比,唯獨對方渾身散發的冷氣與周圍溫度如出一轍。
古顏夕沒有說話,只轉過身往巷口走。不一會兒就聽到古流軒跟上來的腳步聲,她目不斜視,道:“大哥,你今日休息爲何不回家去,偏生要管這閒事?”
一聽這話,
古流軒頓時不樂意道:“二妹,這怎麼能算閒事,你難道不知……”
“我當然知道,但這不是你出手的理由。”猛地停下步子轉過去,,古顏夕道,“你救人便救人,爲何非要跟白程起衝動?你可知那傢伙一向喜歡小題大做,此事若要被白家放大了來找麻煩,你讓父親跟長姐怎麼辦?”
古流軒聞言一愣,隨即氣不過道:“說什麼父親與長姐,你不過是擔心此事牽連你應候王府吧!”
“你放心,我古流軒一人做事一人當,若白家真的找上門來,要殺要剮我一人承擔,絕不連累你們半分!”
“啪!”
古流軒話音剛落,便迎來古顏夕狠狠一巴掌。她所用力道之大,竟讓他身子微晃,不自覺後退了幾步。
“清醒了嗎?”古顏夕看着古流軒,冷冷道,“清醒了就別再說剛纔那種蠢話!”
“你不過就是個御前侍衛統領,白家若要你死,你以爲你能有多大的本事扛過去?我並非不贊成你救人的舉動,但是大哥,這件事,你不能管也管不了。”
“爲……爲什麼?”少頃,古流軒呆呆問道。
“因爲白家不會放過白落珂,她只能死。”
“你!”古流軒沒想到古顏夕會這麼直接,他看着她面無表情的樣子,不由氣道,“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她好歹也是爲了幫你纔會落得如此下場,你竟然就讓她去死嗎?”
今日是他休息,在回家的路上經過敬華樓時,眼見一羣人圍着,便以爲是有什麼人在鬧事。哪知上前打聽的時候卻得知是跟白落珂有關,於是在確定了白落珂離開的方向後,他二話沒說就追了上去。
不是沒想過如果自己沒到會發生什麼樣的事兒,古流軒明明已經鬆了一口氣,此時聽古顏夕這麼說卻仍氣不打一處來。
“你自己沒良心也就罷了,可我不能!與其讓我眼睜睜看着她被那羣人渣糟蹋,我不如把他們全都砍死然後去白家請罪!”說完,古流軒竟真的轉身就走,那模樣完全就是英勇就義。
一把將他的衣領拽住,古顏夕胳膊使勁兒把人拉回來,皺眉:“發什麼瘋,還想挨巴掌嗎?”
“你放手,別攔着我!”古流軒掙扎道。
早知他這固執起來十頭牛都拽不住的性子,古顏夕重重嘆了聲,忽然道:“你就這麼喜歡她,爲了她連命都可以不要?”
驀地,古流軒整個人如遭雷擊般停了下來,也不喊了,也不動了。
見此,古顏夕也坐實了心中想法,撒了手嘆道:“大哥,她不適合你。”
一句“不適合”很快拉回了古流軒的思緒,就見他猛地回過神來,偏過頭道:“你瞎說什麼,我纔沒有……”
話沒說完,臉卻變得通紅。就這樣扭捏地站了半晌,才終於擡頭道:“你爲什麼說她不適合我?”
無奈地看着變臉比變天還快的古流軒,古顏夕搖搖頭,語氣也緩和了幾分:“就像我剛纔說的,以她目前的處境,白家是一定要讓她死的。
不過你也說了,她是爲了幫我才落到如此田地,那我怎麼也不會看着她眼睜睜的送命。”
“你要怎麼做?”懸着的心這才放下一點,古流軒皺眉道。
“這就不必你管了,我跟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一旦白家落定了白落珂已死的事,那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白落珂這個人了。她就算是還活着,也只能活在暗處,不可能暴露在人前,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生活。”
“所以你這個古家的長子,是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先不說爹壓根不會同意,即便他同意了,你難道願意她沒名沒份隱姓埋名跟着你一輩子?更何況經過這一次的事,白家一定會派人盯着你,到時如果被他們發現白落珂還活着,你覺得等着你們的是怎樣的下場?”
聽着古顏夕的分析,古流軒原本還懷着幾分希冀的表情終於變成了落敗。他有些頹然地靠在牆壁,兩眼失神,很久才低聲道:“爲什麼……會這樣?”
古顏夕斂眸,並未回答。
造成這樣結果的真正原因便是白落珂自己的選擇,古顏夕其實到現在也不懂那一刻她爲何站了出來,明知等待她的可能是刀山火海,卻仍舊不管不顧幫自己渡過難關。
她並非不感激,也並非是心狠,只是事到如今她怎麼也想不
明白白落珂爲什麼要這樣做。畢竟以她活了兩世的經驗來看,這世上沒有誰會無緣無故對一個人好的。
“什麼人?”正在這時,凌薇突然轉身看向巷子裡,皺眉問道。
隨着她的喊聲,一個身影慢慢從暗處走了出來。見來人正是白落珂的時候,古顏夕微微挑眉,卻絲毫沒覺得尷尬。事實上她倒是很希望白落珂聽到自己剛纔那番話,畢竟不管她對古流軒是什麼感覺,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兩人還是離得越遠越好。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平安無事的活着,而這世上,沒有什麼比活着更重要的事兒了。
與古顏夕對視很久,白落珂微微一笑道,“我見古公子這麼久都沒回來,有些擔心便出來看看,沒想到王妃也來了。”
說着,她頗有些侷促地搓了搓手,低着頭道:“院子裡太髒,我就不請王妃進去坐了,只是不知王妃過來有什麼事?”
古顏夕的眸底莫名深了幾分,她走上前去,道:“我是來帶你離開這兒的,不然只怕半個時辰後白家的人就會找過來了。”
並沒有過多解釋,古顏夕吩咐凌薇善後,自己則與古流軒將白落珂帶離了此處。在王府暗衛的保護下,他們一路快馬加鞭將白落珂送出了城,安置在了城外鎮子裡的一所別院中。應墨隱早已派人將別院打掃乾淨,不僅分派了丫鬟家丁前來伺候,周圍也有暗衛藏在暗處保護。見他們回來,他衝古顏夕點了點頭,表示一切就緒。
見此情景,古流軒率先鬆了口氣,也卻不得不佩服古顏夕做事縝密。而白落珂則相當感激,她眼眶微紅,有些內疚地看着古顏夕道:“原想着爲王妃分憂,沒想到最後還是給你添了麻煩。”
古顏夕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就聽應墨隱在身後淡淡道:“既然這樣,那三小姐應該拿出點誠意來回報本王跟王妃。”
古顏夕白了他一眼,心道關你屁事,但卻破天荒地沒有反駁。事實上她也的確存了這樣的心思,畢竟白家不同趙家,他們在沒可能獲取更多信息之前,就只能依靠面前這個曾經的白家人了。
就在古顏夕他們早已將白落珂安全送離的時候,白程正帶着白家家丁前往五門街。對於這種貧民頻繁的地方,他內心真是一百萬個厭惡,四下裡蔓延的味道被他形應爲一股窮酸惡臭,於是就這樣一路罵罵咧咧到了巷子口,迎面撲來的卻是一股濃煙。
白程頓時呆住了,看着那漫天大火,只不住地往後退。
然而還是沒忘了自己老爹的吩咐,他一邊踹着身邊的人去滅火,一邊想着裡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如此過了半刻鐘,在周邊貧民的幫助下,火勢終於熄滅。很快便有家丁從最裡面的屋子裡跑出,滿臉都是難以抑制的喜悅,一邊跑一邊道:“少爺,事兒成了!那人已經被燒死在屋子裡了!”
白程一聽這話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他甚至連進去看都不願意再看,就帶着人原路返回,喜滋滋的將這件事回報給了白浩。
白浩見他這般沉不住氣的模樣就恨不能一巴掌拍死這個沒用的東西,不再指望他能有任何作爲,白浩重新派了手下靠譜的隨從前去查探,對方前往五門街,在一片燒的漆黑的殘骸中果然發現了一具屍體,在經過分辨後,的確是一具女屍。
“確定是那個孽障?”白浩聽完回報,冷着臉問道。
“回稟丞相,的確如此。”下首的僕從說着,從身上掏出一個荷包,“屬下記得這東西便是三小姐的。”
白浩僅瞥了一眼便不再說話,那東西他記得清楚,正是白落珂孃親生前留下的。此刻,他幾乎快要將這母女二人恨到骨子裡,一個是白家的恥辱,另一個將白家陷入不義,若是有可能,他一定會親自將這兩人殺了,一刀一刀把她們的肉割下來祭奠白家列祖列宗!
“那個姓古的混賬呢?”少頃,白浩又問道。
“並無異樣,只是看起來……很頹敗。”想了想今日見到的情景,僕從又道,“似乎大火燒起的時候人也在場,屬下發現他的時候,他一身破損滿臉烏黑,最後還是應候王府派了人將他接回去了。”
聽到“應候王府”四個字,白浩臉色再度一沉。斂眸沉思好一會兒,他道:“派人去盯着那個混賬,如果此事有應候王府插手,估計就沒那麼簡單了。”
“丞相的意思是……”
“那孽障的死活暫且不論,單說在她失蹤的這幾個時辰裡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便是你們接下來要去查
的了。”
那僕從聞言先是一怔,隨後垂首領命。
然而還是有些疑惑,他低頭想了想,復又道:“丞相,可三小姐一向沒有參與進府中大小事,即便她見了其他人,也沒什麼能說的吧?”
“你當那孽障跟大少爺一樣?”冷哼一聲,白浩眼中利光大盛,“她畢竟是我白浩的女兒,一個庶出能活這麼久,沒丁點本事又怎麼可能?”
而此時的平安王府也是一片燈火通明,在將白落珂安置好以後,古顏夕與應墨隱留在別院兩個時辰,從白落珂那兒得到了不少關於白家的消息。在驚訝她一個庶女竟然會知道這麼多的同時,古顏夕也不禁感嘆白浩的本事,明明做了那麼多能被砍頭的事,卻到了今天還坐在丞相這個位置上屹立不倒。
“你怎麼看?”良久,應墨隱淡淡出聲,衝古顏夕問道。
今日從白落珂所說的話中他們得知,白家這幾年之所以能處處壓趙家一頭,除了皇后跟丞相的權利不可動搖外,最大的原因則在於錢。白家到底有多少錢沒人知道,但白落珂說,只要是趙家伸手涉及的,白家都會橫插一腳便是了。
這種不爲牟利只爲給對方添堵的行爲,若非坐擁千萬家產,否則怎麼做都是沒有底氣的。
那麼問題來了,白家的錢除了自家家產所帶的,其餘的都是誰給的呢?
“若是白落珂所言非虛,那整個應召國除卻應炎煦外,沒有人能給白家這麼多的好處。但,這絕對不可能。”古顏夕皺眉道。
應炎煦對白家的態度就跟對應候王府一樣,雖不至於讓白家人死,但也不會看着他們一家獨大,否則也就沒趙傢什麼事了。
可如果不是應炎煦的話,那又能是誰呢?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人。”說着,應墨隱拉過古顏夕的手,默默在她手心寫到。
神情一滯,古顏夕被應墨隱的猜測給嚇到。然而她看着他一臉嚴肅的樣子,心知他並非一時興起纔有這樣的想法,於是也低下頭,沉吟片刻後道:“她不是說每月十五號會有人跟白家對接嗎,後天就是十五了,我們與其在這裡猜測,不如過去蹲點看看?”
應墨隱聞言抿脣一笑,搖了搖頭:“不是十五,是十四?”
“恩?”
“你不瞭解白浩這個人,眼下白落珂出了事,他一定會考慮到她可能跟我們說什麼這一層。於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這銀子的對接,所以爲了防止事情生變,他一定會改變交易的時間。”
似懂非懂地聽着,古顏夕又道:“那爲什麼不是十六,偏偏是十四呢?”
“因爲,咱們的丞相大人一向喜歡走在人前,做事自然也會往前做了。”
不得不佩服應墨隱縝密的心思,古顏夕低頭正在想的時候,忽然察覺到他伸手幫自己挽起了鬢角的碎髮。頓時覺得有些發癢,她暗罵了聲“討厭”往後縮了縮,擡眸就見應墨隱滿目深情的望着自己,只是那眼底多了幾分深邃。
她這纔想起自從上次的對話後,兩個人已經很久沒這麼親密過了。古顏夕一想起那天的談話便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她慢慢低下頭,僅有的笑意也逐漸消退、
看着她這副樣子,應墨隱眼底劃過一絲受傷,深吸口氣道:“你……還是很在意我那天的話?”
古顏夕一怔,搖了搖頭,但很快,卻又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在意的並非是應墨隱所說的關於肖洛凡生死的事,她真正在意的,是爲什麼他全都知道,卻非要隱瞞自己?
這下便有些看不懂了,應墨隱眉峰緩緩蹙起,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古顏夕對一個外人的關懷完全超過了自己,甚至在對方生死這種問題上,徹底表現了對他的不信任。就算他們關係很好,可人都不在了那麼久了,難道自己的朝夕相伴還抵不過一個死人?
越想越覺得心涼,應墨隱突然站起來,有些煩躁道:“罷了,我們以後都不要再提這件事了。”說完,他轉身就走。
“哎你!”大半夜的上哪兒去啊!古顏夕內心咆哮,可後面的話始終沒有說出口。就這麼眼睜睜看着應墨隱去了書房,房間的蠟燭也在搖晃中燃到了盡頭。
猛然暗下來的房間讓古顏夕的情緒跌倒谷底,她緩緩趴在桌子上,感覺心裡面不是一般的累。
明明可以說明白的,爲何就總是說不出口呢?
她想,肖洛凡始終是兩人心裡的刺,除非真的找到他的屍體證明他死了,否則她跟應墨隱就永遠不能像尋常夫妻一般,恩愛相守,白頭到老。
一夜過去,第二天大清早,古顏夕兩人又像沒事人一樣出現在衆人面前,只是那烏青的眼圈已然暴露了二人誰都沒有睡好的事實。
看着他們雖然坐在一桌還彼此佈菜的和諧畫面,凌薇跟流若卻深感不妙,畢竟兩個人連眼神都不肯對一下,那種尷尬的氣氛早已經撲面而來,他們竟然渾然不知?
索性在用過早膳後應墨隱便把他們叫了過來,說了今日要做的事。一旦談起正事,古顏夕跟應墨隱之間的那股尷尬便少了很多,而凌薇兩人在領了命令後,也先一步離開王府,前去目的地進行隱藏跟埋伏。
“其實……不用他們兩個人去也可以的。”待到二人離開,古顏夕呆愣了片刻後說道。
“他們不去了尷尬。”應墨隱脫口而出,說完後便驚覺自己說了了不得的話。他不自然地咳嗽一聲,四下扭着脖子神叨叨地道,“哎呀好熱啊,今天怎麼這麼熱呢,我去換件衣服好了。”
說完,撒腿就走。
古顏夕嘴角抽抽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擡頭望了望外面的天氣。恩,二月出頭,的確是很熱,有本事你穿個薄衫出來,到時我絕對喊你一聲壯士。
於是在古顏夕足足等了半刻鐘後,便見應墨隱一身藏青薄衫走了出來,明明凍得瑟瑟發抖,卻還挺直了後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
“壯士。”古顏夕見了他,抱拳說道。
“承讓。”應墨隱下意識回答,說完後便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可惜沒給他更多的時間想清楚,古顏夕已經翻身上馬,馬鞭一揚便飛身而出。應墨隱急忙也躍上馬身,“駕”了一聲緊追而上。只是這二月裡的寒風比他想象中要厲害許多,沒走一會兒他便凍得渾身僵硬,只要一動彷彿就能碎了一般。
由於擔心白家會派人跟着,所以早在出門的時候,二人便找了替身在另一個路口等着。當他們先一步到達路口時,兩個替身翻身上馬代替他們往城外走,而古顏夕兩人則鑽進巷子從另一個路口出來,上了馬車前往郊區。
古顏夕白了眼一旁已然凍傻了的應墨隱,不由想起剛纔他的替身那一臉哀怨的模樣。二月初的天氣非要穿個薄衫,明知最後替他們出城的是替身,應墨隱自己犯傻不夠還得拉一個,簡直喪心病狂。
“拿去!”甩了個手爐過去,古顏夕幾乎懶得再跟他說話。
應墨隱自知理虧,低着頭滿心懊惱也不敢開口,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想他征戰四方的應候王竟然做出這麼愚蠢的事,如果此事被流若他們知道,足夠他們笑一年的了。
幸好車上還有額外備好的冬衣,應墨隱在緩過神來後急忙穿上,與此同時馬車也緩緩停了下來,古顏夕率先下地,四下張望一番便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應墨隱下了馬車,順着她的視線望了望。
“咱們不會被騙了吧?”看着四周荒涼的樣子,哪裡有半分白家錢庫的樣?
“這你可想錯了,依我看啊,白家的錢庫只能在這兒。”應墨隱卻笑着揉了揉她的腦袋,說道。
白浩威爲人一向謹慎,不似趙漢明那般高調,他之所以能帶着白家走到今天,除了靠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外,還有滿肚子的心機跟謹慎。或許在尋常人來看,錢庫一定要在風水極佳的位置,不僅可以生財,還能尋求庇佑。可白浩威不同,他一向只信自己不信天命,所以對什麼風水算卦從來都沒放在心上。
正因如此,白浩威堅信只有不顯山露水才能在朝中長存,是以他一向只做好自己的本分,低調的有時幾乎會讓人忘記他的身份。正因如此,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地方會比眼前這片貧瘠之地更適合做白家的錢庫了。
古顏夕聽應墨隱這麼解釋,這才明白過來。而此時凌薇跟流若也發現了他們,小心地靠了過來,指了指不遠處的樹叢。
樹叢這種地方雖然容易藏人,但也很容易搞出動靜。幸好凌薇他們已經提前一步過來摸到了一些機關,所以眼下倒少了幾分威脅。四人小心翼翼地避開樹木茂盛和有機關的地方,步子輕點在林中穿梭,很快停在了一處視野尚佳,且又相對安全的位置。
“就在那兒。”凌薇指着不遠處的空地,表情古怪道。
“空地?”
“是啊,空地。”流若接過話,與凌薇同樣表情道,“沒想到吧,我們也沒想到,原以爲是不是找錯了地方,畢竟我們兩人轉了好幾圈都沒發現類似錢庫的地方。還是有白家的人提前過來開了機關,這才讓我們尋了過來。”
聽了流若的話,應墨隱眼微眯,神情莫測。若是流若他們找的沒錯,那麼面前這足有四分之一皇宮大的空地,便就是白家的錢庫了。
還真是大啊……
應墨隱心中不由感嘆着,驀地就聽古顏夕在旁道:“見者有份,你們兩個回去想辦法帶人過來多拿點錢回去。”
古顏夕說完,便察覺到周圍三道迥異的目光。她一個一個瞪回去後,揚聲道:“怎麼,難道你們希望便宜了應炎煦那瘋子?”
良久,應墨隱率先笑出了聲。他十分寵溺地摸了摸古顏夕的頭髮,對這個小妻子霸道的做法真是越來越喜歡。
“東西都到了嗎?”
這時就聽下首一道聲音傳出,古顏夕他們低頭望去,便見是白家的僕從站在那兒。而此刻與他面對面站着的則是一個身穿異服的男子,聞言他只是點了點頭,隨即看向後方招手,便見幾匹馬被緩緩牽了過來。
古顏夕在見到那異服的時候就覺得眼熟,想了半天卻沒有結果。這時下方馬身上的木箱已經被卸下,在緩緩開啓間,就見無視銀錠金條擺放在箱子中,那明晃晃的色彩幾乎要將人的眼都刺瞎了。
果然不是小數目,難怪白家要這麼大的地盤來安置家中財產。
“是齊宣國人。”正在這時,應墨隱忽然開口,“你們可還記得,齊瀾雲當初入應召的時候,有一隊齊宣國的商人也跟着一起來的事兒嗎?”
經應墨隱這麼一說,古顏夕頓時想起之前齊瀾雲剛入應召時,範御熙曾帶來的消息。
那時他們尚且不知這一商隊進入應召的目的是什麼,原想着是齊瀾雲打算趁亂撈一筆,卻沒想到最後真正獲利的竟然是白家。
而從下方兩隊人馬的交易情況來看,完全就是老相識,可想而知白家從齊瀾雲那裡到底撈了多少好處。只是怪就怪在以齊瀾雲的性子,不該是這般輕易就會放低身段的人,那麼兩方之所以合作的真正理由又是什麼?
“白家跟齊瀾雲看起來已經交易過很多次了,如果他們早就達成了什麼協議,那爲何當初初入應召的時候,齊瀾雲又會答應跟趙漢明合作呢?”少頃,古顏夕疑惑問道。
應墨隱雙眼依舊盯着下方一動不動,聽了古顏夕的話,只稍一沉吟,便答道:“很簡單,因爲白家跟齊瀾雲的交易見不得光,所以他們需要一個替死鬼來擔下所有責任。”
“見不得光的交易?”古顏夕微微蹙眉,忽然腦中靈光一閃,“趙家是因爲與齊宣國勾結獲罪的,原因在於擾亂了之前那場戰爭。若照你所說趙家只是個替死鬼的話,那真正的幕後黑手應當是白家?”
古顏夕說這話的時候其實是猶豫過的,她並不想讓應墨隱知道她正在不遺餘力地挖掘跟那場戰爭有關的事。畢竟一旦提起戰爭就一定會提起肖瑾塵,而以目前兩人相處的情況看,這種事還是少提爲妙。
果然就見應墨隱漸漸收回目光看了過來,那眸底沉的宛若一汪死水,竟半點沒有生氣。就這樣看了古顏夕好一會兒,他才重新移開視線,淡淡道:“誰跟你說那場戰爭有異了?”
果然……古顏夕心中暗歎,表面裝傻道:“不是那日在趙家找到的綢布上寫的嗎?”
“那你也信?”笑着捏了捏古顏夕的臉,應墨隱道,“那東西是我隨手亂寫的,你竟也當真了。”
古顏夕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面對應墨隱太過明顯的遮掩,她只覺得難過。他們兩個人的相處之道細想之下還真是可笑,從一開始就是彼此試探,到了現在仍舊無法做到坦誠相待。
古顏夕並沒把這種失望表現出來,只“哦”了聲偏頭避開了應墨隱的觸摸。她沒有看到身後的應墨隱在自己做出這個動作後瞬間暗下去的神情,只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後,重新開口道:“總之不管白家跟齊瀾雲的交易是什麼,這筆錢如果曝光,應炎煦一定會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但數額太大,想要曝光恐怕並非易事。”少頃,就聽應墨隱如此說道。
古顏夕低下頭頓時沒了想法,事實上剛纔在跟應墨隱對話過後她便什麼都想不出來了。大腦混亂的幾乎快要擰成
一股麻繩,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兒,趕緊逃離出應墨隱的視線中。
並非沒有察覺古顏夕此時異常的樣子,然而她不說,應墨隱並不知道她到底在糾結什麼。原本就有些陰鬱的心情更是添了陰霾,他皺着眉,道:“況琴,派人去查白家這幾個月的賬簿,有什麼情況即刻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