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到病除

顏沫沫站在公安局門口的大榕樹下,低着頭正在用帆布鞋底輕輕地蹭着地磚。感覺到有人看着她,她才停下腳上的小動作,擡起頭來向程成打了招呼,“程警官。”

濃烈的驕陽下,程成的一頭捲髮泛着青黃色的光,滿臉的表情紋堆疊得更加深刻。他討好似的笑道,“顏大夫,你來了!”露出半截兒牙花子和一排小碎牙。

顏沫沫靜靜地站在樹蔭下,清風帶動着她的秀髮,白色的襯衣自動給她打了個高光,整個人白皙的像個天使。

“程警官,我姐姐的案子有什麼問題嗎?”顏沫沫彷彿帶着某種情緒,但程成看得出,她在盡力壓制。

“是這樣。”他莫名有點兒慌,腳下向前緊跟了兩步,“從你姐姐的案發現場來看,存在的疑點還比較多。就這樣判定魏麗芬是兇手的話還有些牽強。”程成的大腦此刻就像在賽道上高速飛馳的賽車,他想蒐集更多的辯詞來說服顏沫沫,不過就目前的形勢看來他沒有得逞。

“什麼疑點?”顏沫沫並不打算聽他把話說完,她的腦子裡已經先入爲主地認爲程成不結案是另有目的,“你所謂的疑點難道還抵不過當事人的供詞?”她又想起了苦命的姐姐,不由得鼻子一酸,眼圈又紅了。

“顏大夫,不是你想的那樣,人是複雜的生物,她說的話會受很多因素影響……破案的關鍵還是要靠證據。”程成腦子裡的賽車翻車了,嘴上立刻詞窮。

“程警官,咱們認識這麼久了也算是朋友吧?我姐姐的案子請你高擡貴手,畢竟她已經入土了,難道還要她靈魂不安嗎?”顏沫沫已經不能自已,大滴的清淚撲簌簌地掉落在前襟上,浸溼了一大塊。

程成看着掩面哭泣的顏沫沫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僵硬地杵在原地,心裡十分複雜。乾脆!就這樣吧!反正魏麗芬都認了。

可是……真這樣的話,那顏采采就能安息嗎?

“顏大夫……”程成還想據理力爭,可顏沫沫的耐心已然消耗殆盡,她竟然轉身跑開了。

程成看着她的背影,彷彿被釘在那裡,良久沒動。肖安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睛追隨着顏沫沫逐漸消失在人羣中的背影,無奈道,“算了,由她去吧。”

他回頭看着程成心有不甘的樣子,胸中替他不平。不過俗話說得好,“治水不在於往死裡堵,而在於引導”。他心裡罵着“媽媽批”,嘴上卻說道,“對了,有個好消息忘告訴你了。”肖安嘿嘿一笑又道,“我給魏麗芬請了一個心理醫生,你猜怎麼着?”他故意賣了個小關子得意道,“藥到病除!”

“藥到病除?”程成問道,“什麼意思?”

“走!看看去。”肖安拽着程成去了監控室,那裡存着所有審訊室的詢問錄像。

錄像裡心理醫生背對着鏡頭,只能看見身穿條紋囚衣的魏麗芬精神萎靡地靠在椅背上縮成一團,“俺知道。可是俺不能對不起太太。”

“好,那咱們拋開法律層面不說。既然你提到了太太,那咱們談談你這樣做是不是對得起她?”心理醫生遞給魏麗芬一杯水,接着說道,“首先你自己攬下了所有罪名,我想這一定不是你太太的初衷。”

魏麗芬的雙手緊緊攥着水杯,低下了頭,鏡頭裡看不清她的表情。

心理醫生直視魏麗芬接着說道,“再者事實並沒有像你太太預想的那樣發展,你隱瞞下去也沒什麼意義。反而可能對你弟弟的案子有影響。”

“同志,咋還對俺弟弟有影響呢?”魏麗芬擡起頭來驚慌地看着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心中一突,急忙趁熱打鐵道,“起碼會阻礙調查吧?你想你這兒始終牽絆着警察的精力,他們哪有時間搞你弟弟的案子?你弟弟什麼時候沉冤得雪就不好說了。人家顏采采已經入土爲安了,你弟弟還……”

一想起弟弟還在法醫的冰櫃裡躺着,魏麗芬咬緊了嘴脣。她沉默了半晌,還是說出了事實的真相。

兩個月前,顏采采就計劃了這場死亡。 ωωω ▪ⓣⓣⓚⓐⓝ ▪℃o

對於張廣途的感情,顏采采的心裡一直是愛恨交織,難分伯仲。轉折出現在最後一次張廣途把女人領回家裡的時候,顏采采的恨佔了上風。

她決定報復。

“麗芬,你一定要答應我!”顏采采把魏麗芬叫到自己的臥室,激動地鉗住她的雙臂,“我死了以後,你就給張廣途打電話,讓他回來。”

“太太!你在說什麼?”魏麗芬嚇壞了,她不停地搖頭,不敢相信顏采采的決定,“你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

顏采采鬆開魏麗芬,失魂落魄地冷笑道,“開玩笑?不!我要讓他付出代價。”她再次看向魏麗芬祈求道,“麗芬,你記住:等他回來之後兩個小時再報案。”顏采采的眼睛越過魏麗芬看向窗外,聲音變得遙不可及,“他一定會用他的小聰明來掩蓋我的死,哼哼,我們要給他時間。”

“太太!”到這個時候魏麗芬依然接受不了這個決定,她眼裡含着淚水,嘴脣抖得厲害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來這裡工作已經有五個年頭了,太太對她可以說是知冷知暖,這個時候讓她見證太太的死似乎有些殘忍。

“麗芬,去弄點吃的吧,我有點兒餓了。”顏采采再次看向魏麗芬時,眼睛裡又恢復了以往溫存的柔情。這讓魏麗芬有一瞬間的恍惚,總覺得剛纔太太的話像是在夢裡聽到的。

“好。”魏麗芬唯唯諾諾地退出顏采采的房間,這時鐘表上的指針已經快指到一點了。她把上午就醃漬好的雞腿放進烤箱裡烤,油脂的香味很快就溢了出來。

“做的什麼這麼香!”顏采采從旋轉實木樓梯上輕輕走下來,笑道。魏麗芬此刻還停留在剛纔的驚嚇中未能緩過神來,木納地回道,“烤的雞腿,是太太最喜歡的口味。”

“麗芬,你始終是對我最好的。”顏采采這時已經走到了魏麗芬身邊,她扶着魏麗芬的肩膀誠懇道,“有的時候你比沫沫更懂我。”說罷,她回過頭去,走向餐桌,“我把我的包賣了。”說着話,顏采采拿起果盤上的水果刀削起了蘋果。

怪不得自己好久沒瞧見太太的愛馬仕皮包了,原來是賣了!那不是太太最喜歡的東西嗎?魏麗芬傻傻地站在烤箱旁,聽着顏采采的自言自語。

“掙了十萬塊,昨天都打到你的卡上了。你不是要給你弟弟湊彩禮錢嗎?這些雖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顏采采停下手裡的動作,回頭看了一眼魏麗芬。

魏麗芬震驚地睜大雙眼,手足無措地喊道,“太太?”

“叮”這時烤箱的提示音響了。

“麗芬,雞腿怎麼樣了?”顏采采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魏麗芬只好轉身打開烤箱,查看雞腿的狀態,卻沒想到,顏采采趁這個時候竟然舉起水果刀果斷地捅向自己的心臟,等她再去奪刀的時候,鮮血已經噴薄而出,灑在地磚上,沙發上,茶几上,密密麻麻一大片……

魏麗芬在心理醫生面前哭得稀里嘩啦,用指甲蓋兒反覆揉搓指尖上奪刀時割傷的口子,時隔多日,那傷口早已結痂。傷情的氛圍感染着監控室裡的程成,他在努力的抑制着溫熱的眼眶,避免在肖安面前出糗。

沒想到肖安一個巴掌拍在程成的胳膊上,沒事兒人似的說道,“還真讓你給說對了!”佩服之情溢於言表。

程成甩甩頭,撫摸着半麻的胳膊問道,“這個心理醫生是誰?你在哪請的?”

“水平怎麼樣?”肖安故作神秘。

“夠高!”程成伸出大拇指往上挑了挑,“哪個醫院的?”

“這你都沒看出來?那不是咱倆的跟班:大婉子嘛!”肖安撇撇嘴,頗爲不滿,“她在警校選修過心理學。”

原來如此!怪不得聽聲音十分耳熟呢,誰敢往那想啊!程成不甘示弱,“是你的跟班,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