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也喜歡大將軍

青艾瞧着三尺外鋪着的毛氈,上面和衣躺着的人鼻息均勻綿長,早已睡得香甜,她卻怎麼也睡不着,總想着他抱着她溫和說話,想着他喂她吃粥,他爲什麼這樣做?

臨睡前,他又過來抱她一下,嘴裡說道:“說好加倍補償的。”

他何時說過這樣的話?青艾想啊想,似乎在她說從小沒人抱的話後,他說的補償難道是以後要多抱她嗎?又想起他說以後有的是時間煮粥,他究竟何意?

難道?青艾唬得坐了起來,怎麼可能?

楞楞望着他在暗夜中的剪影,他仰面躺着,可以清晰得看到高高的鼻樑和捲翹的睫毛,薄脣微翹,比漫畫中的人還要好看,他高高在上遙不可及,怎麼可能會?又想起他問蘇姑姑自己幾歲,可來了月信,什麼意思嘛,青艾兩手插/進了頭髮裡,苦惱,十分苦惱……

對啊,蘇姑姑說自己十六了,這兒說虛歲,那就是十五,十五也該來月信了,難道發育不良?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又捏捏屁股,確實是那兒都沒有,青艾頭埋在膝蓋上,更加苦惱……

黑暗中宿風睜開了眼睛,看她一會兒笑問道:“又琢磨什麼呢?”

青艾嚇一跳,聽他聲音溫和,趁着暗夜,鼓起十二分勇氣:“大將軍,爲何要這樣?”

“那樣?”宿風聲音裡帶着笑意。

“爲何對我這樣好?”青艾閉了雙眼等待答案,心怦怦跳着,似乎就要跳出來。

宿風很乾脆:“我願意。”

青艾萎靡下去,怎麼會是這樣的答案?在黑暗中坐着,心中憋悶得難受,好半天又鼓起勇氣,心想也不要臉了,反正誰也瞧不見誰,閉了眼睛攥了拳頭問道:“大將軍,喜歡我嗎?”

她的心怦怦跳着,宿風起身走了過來,手撫上她的臉頰,低低說道:“喜歡。”

青艾的心停止了跳動,天上的月亮果真近在眼前,她覺得就要窒息的時候,外面安伯稟報道:“公爺,麗妃娘娘要尋短見。”

宿風騰身而起,疾步向外跑去,青艾頹然坐回牀上,頭又埋在了膝蓋上。

過一會兒站起身,悄悄跟在了宿風身後。

宿風進了帳篷,問蘇芸如何,可請了徐錦文前來,蘇芸忙說已經請去了,青艾竄前一步說,我先瞧瞧,宿風一把拉住她:“回去歇着去。”

青艾搖頭:“我不。”

宿風手依然抓着她手腕:“怎麼?又想看着徐錦文,學本領?”

青艾用力抽出手,胡亂點了點頭,其實她是想看看宿風面對褚文鴛是怎樣的情景。

褚文鴛此時微閉了雙眼裝睡,之前宿風對她的警告,她覺得多半因爲青艾,他對青艾比自己認爲的要在意許多,就算青艾不足以成爲拿捏他的把柄,至少可以讓他不痛快。

她知道蘇芸嘴緊,入睡前趁着蘇芸出去燒水,假裝自言自語道:“這軍營中全是男人,有一兩個女子,不管什麼貨色,都當做是寶,有朝一日回了京城,那麼多名媛麗人,瞧都瞧不過來,這會兒的事,想起來也就當做笑話。”

月牙兒幾步衝到她牀前,叉腰說道:“你又是什麼貨色?告訴你,我和俞噲過些日子就成親。”

褚文鴛笑笑:“那胡青艾呢?難不成你們以爲大將軍會娶她?”

月牙兒昂頭道:“青艾姐姐才華出衆醫術高明,比你這樣空有皮囊的,好上幾千幾萬倍。告訴你,青艾姐姐今夜就在大將軍帳篷裡養病,她想走,大將軍不讓,大將軍還給青艾姐姐餵飯來着,他們二人是兩情相悅,自然要成親的。”

褚文鴛一聽沉了臉再不說話,月牙兒得意一笑,轉身去正堂值夜去了

蘇芸服侍褚文鴛入睡後,出來跟安伯打聽了青艾的狀況,聽說一切安穩放下心來,回來一進帳篷,就聽到褚文鴛呻/吟不止,連忙起身掌了燈問娘娘怎樣?

褚文鴛閉着雙眼吃力道:“本宮如今落魄,生不如死,蘇芸休要驚動旁人,就讓我去死吧。”

蘇芸一聽大驚,忙出去告訴安伯,安伯派了人去請徐錦文,又煮了薑湯過來,與蘇芸摁住褚文鴛給她灌了下去,這纔去稟報宿風。

這時徐錦文匆匆而來,爲褚文鴛把過脈,又瞧了瞧臉色和舌苔,搖頭道:“娘娘這是服食了天南星。”

褚文鴛面色一變,沒想到小地方有如此厲害的郎中,宿風在旁笑道:“既然想死,怎麼不喝鶴頂紅?”

青艾瞧他一眼,這個人,說話總這麼刺耳,宿風眼睛對上她的,就是一笑。褚文鴛依然閉眼裝睡,徐錦文拿出針袋,青艾雙眼一眨不眨認真看着,這時安伯進來對宿風說:“公爺,京中來人了。”

宿風旋身而走。

徐錦文醫過褚文鴛,難得對青艾一笑:“過來,也瞧瞧你的脈。”

把過脈笑道:“嗯,好多了,再歇息幾日就沒事了,想學鍼灸的話,身子好了到藥鋪裡來。”

青艾忙趴下磕頭:“多謝徐郎中授教。”

徐錦文捋着山羊鬍子:“稱呼一聲老師也不爲過。”

青艾忙道:“在下先前師承渭城穆之邈,不好再拜師了。”

徐錦文詫異道:“穆之邈嗎?這老兒還活着?”

青艾聽他口氣,二人分明故交,笑說道:“老師很好,膝下三子一女七位孫子女……”

徐錦文捋着鬍鬚:“不錯不錯,還收了一名好弟子,好吧,既有之邈的臉面,老夫就好好教你。”

青艾又磕下頭去,徐錦文點點頭:“不叫老師可以,跟我學醫期間,必須聽我的。”

青艾忙說謹遵徐郎中吩咐。徐錦文讓蘇芸扶她起來,蘇芸扶起青艾,笑道:“恭喜青艾得償所願。”

褚文鴛翻個身,側身向外,兩眼睜開一條細縫,看着青艾的笑臉氣憤不已,這樣平庸,若在宮中連個高等女官都做不上,怎麼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

想起宿風剛剛對她說,回去歇着去,聲音雖冷淡,她卻能聽出關切,這樣男女之間微妙的關切,她從未得到過。

徐錦文又叮囑幾句轉身走了,蘇芸和青艾送了出去,徐錦文攔住青艾:“青艾歇着,別出來了。”

青艾執意要送,徐錦文臉一板:“這就不聽話了?”

青艾忙站住了,徐錦文和蘇芸一出帳篷,身後褚文鴛冷笑道:“不想你已經服侍宿風於牀榻了,你倒是有些手段,卻沒有自知之明,軍營中沒有女子,宿風飢不擇食,英國公府號稱雍朝第一公府,皇上都忌憚三分,幾代都有公主下嫁,宿府老太君尤其講究門第,若回了京城,你只怕做妾都不夠出身。”

青艾沒有理她,擡腳就走,身後褚文鴛笑道:“先前宿老太君惦記大將軍親事,已經和定國侯府家大姑娘議親,大姑娘閨名羽環,容貌美麗性情賢良,乃是京城中數一數二的名媛。”

青艾依然沒說話,來到門外站定,此時屋裡沒人守着,她不便離去,仰起頭,天空有零星的雪花飄落,剛剛褚文鴛的話她一字不落聽得清楚,原來橫亙在二人中間的,只是她心中的距離,如今更添了這些世俗間的許許多多。

青艾心中堵着,一瞧見蘇芸回來的身影,頭也不回離開,月牙兒在正堂的廊下值夜,廊下圍了暖閣,青艾坐在月牙兒身旁,月牙兒斟過暖茶來,青艾喝幾口,隔窗看外面雪花更密了些,宿風的帳篷中燈火通明,裡面有許多人影,或坐或立,在激烈說着什麼。月牙兒也看向外面,笑對青艾道:“俞噲也進去了,似乎有什麼大事。”

青艾點點頭,燈光將人影投射在帳篷壁上,有一個頎長的身影一直站着,一動不動,偶爾點頭或搖頭,青艾知道,那是宿風。

天色將明的時候衆人散去,宿風出了帳篷,過來拉起青艾就走。

回到帳篷摁她坐下,問道:“一夜未睡,心口可疼嗎?”

青艾搖頭:“徐郎中說好多了。”

宿風瞧着她:“青艾,日出時我陪着褚文鴛前往京城,鄒仝和蘇芸隨行。”

青艾低着頭嗯了一聲。宿風道:“安王對外宣稱尉遲勳病重,趁機秘密聯絡朝中重臣,時明逼宮被說成是保護君王,死命保衛皇城的姜垣,則成了叛軍內應,如今情勢,安王只待一切妥當,就會宣稱尉遲勳駕崩,而他,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好在老天助我,褚文鴛生下皇子,尉遲勳有後,俞噲會帶着大軍守在靈武關,只要有一兵一卒不可放棄,從此往西,都是我軍的大後方。”

青艾瞧着宿風:“那,大將軍有危險嗎?”

宿風笑笑:“此去京城,是一場更酷烈的戰爭,戰場上打仗真刀真槍,而京城中的戰爭,殺人不見血。”

青艾心中有千萬個疑問,最終只問道:“大將軍今年可犯過咳疾?”

宿風搖搖頭:“偶爾咳嗽過幾聲,看來青艾的藥丸有奇效。”

青艾鼓起十二分勇氣來,垂頭避開宿風的目光,低低說道:“剛剛的話沒有說完,我、我也喜歡大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