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忍字功

宿風一直以爲青艾又倔強又膽小,對她就得半逼迫半誘哄,沒想到青艾如此大膽,一時愣愣瞧着青艾,青艾已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他,緊閉了雙眼揚起臉,紅脣親在他臉上,宿風就覺臉上有些微熱,不防青艾又來了一口,微熱就變成了火烤。

青艾鬆開手,低垂了頭往後退去,聲音低如蚊吶:“若我跟着大將軍前往京城,是不是隻會添亂?”

宿風沒有說話,青艾擡頭看向他,宿風猛然欺身過來,捧住她臉,含住了她的脣,笨拙得吻着,舌頭和牙齒都很忙亂,半晌鬆開她,瞧着她紅腫的雙脣,低低說道:“沒錯。”

青艾腦子裡一鍋粥一般,半天才明白宿風的意思,明白過來的時候,宿風已抱着她躺了下來,青艾縮在他懷中,心都快跳了出來,這可是婚前行爲,要還是不要?最終決定,要,都到這時候了,爲何不要?

等了半天宿風卻沒有進一步的動靜,只說聲:“我們睡一會兒。”

青艾愣怔着,想起了他似乎身有隱疾,難道還沒好嗎?宿風想的是,月信都沒來,還沒長大,就忍着吧。

這麼多年下來,宿風忍字功一流,不大一會兒睡了過去,微熱的鼻息拂在青艾臉側,提醒着青艾一切都不是夢。

宿風睡得很沉,她卻睡不着,靜靜瞧着宿風沉睡中的臉,就算有隱疾,我也認了,誰讓我喜歡他呢?就算這樣靜靜瞧着他,也覺得無比滿足。

她不是沒有聽到褚文鴛的話,可她並沒有被輕易擊退,她想着,就算千難萬險,我都要一試,因爲他說喜歡我。

還是那句話,我本就一無所有,我沒什麼好怕的。

她胡思亂想着,似乎一眨眼的功夫,安伯已在帳篷外叫起,青艾慌忙爬了起來,宿風手臂一伸,將她拉了回去,抱着她道:“在武靈關等我。”

聽青艾嗯了一聲,方起身喚安伯更衣,安伯帶人擡了浴桶進來,青艾低了頭不敢看安伯,紅着臉告退走出。

出了門就看到麗妃站在門廊下,穿了隆重的宮裝,頭上挽了高髻,佩戴嵌了寶石的累絲金鳳簪,減了清麗添了華貴雍容,正倨傲瞧着青艾,繡花絲帕一掩脣,微笑對蘇芸說道:“本宮怎麼瞧她,都不象是良家子,無名無份的,就敢往男子屋裡鑽,還是如今世道變了……”

青艾瞧着她,莫名其妙來了一句:“果真是人在衣裝馬在鞍。”

麗妃臉色一變,青艾與蘇芸擦肩而過,徑直走了,身後蘇芸追了上來,笑着摟住她肩:“你這孩子,以爲我要侍奉她去了,怕她瞧出咱們親近嗎?”

青艾咬了脣,蘇芸笑道:“是大將軍吩咐我去的,只在路上照應她些,不會跟着進宮,另外我想着,大概是先皇與貴太妃的事,可能需要我出來說話。”

青艾一把抓住蘇芸的手,緊張問道:“那,蘇姑姑會怎麼說?”

蘇芸笑道:“自然是大將軍讓怎麼說,我就怎麼說。”

青艾鬆一口氣,蘇芸捏捏她臉:“瞧瞧,還沒成親呢,就外向上了。”

青艾抱住蘇芸,吸吸鼻子道:“蘇姑姑,我捨不得……”

蘇芸戲謔道:“是捨不得大將軍吧。”

青艾搖頭:“捨不得蘇姑姑。”

蘇芸拍拍她肩:“大將軍說了什麼?”

青艾低低說道:“大將軍說,讓我在武靈關等他。”

蘇芸道:“此去京城,只怕沒個數月,大將軍脫不了身,也無暇他顧,橫豎有俞噲和月牙兒照應,青艾安心等着,跟徐郎中學鍼灸就是。”

青艾答應着,緊抱着蘇芸不肯放手,這時有人喊一聲啓程,蘇芸握一下青艾的手匆匆出了大門,青艾忍不住跟了出去。

宿風正站在石階上,他今日的衣飾及其考究,青色長袍下襬綴了雲紋,外罩黑色披風,仔細瞧去可見隱約的暗花,頭上戴了紫金頭冠,他和褚文鴛站在一起,正側臉和褚文鴛笑說着什麼,青艾不由想起兩年前的雪地裡,二人兩兩相望,如今的感覺依然一樣,一對璧人,天造地設。

青艾嘆口氣垂了眼眸,再擡頭時,褚文鴛上了馬車,宿風騎上閃電,竟是頭也未回,一行人漸走漸遠,直到消失不見。

月牙兒過來拉住青艾的手說道:“姐姐,回去吧。”

青艾點點頭,回去和軍醫們一起挨個察看傷員,忙碌到中午,稍事歇息對月牙兒道:“我去徐郎中的藥鋪一趟。”

月牙兒一把拉住了:“把自己累死,大將軍也回不來,該怎麼着還怎麼着。”

青艾笑說知道,起身出了西所來到街上,一閒下來滿腦子都是他,思念若野草一般瘋長,將她團團圍住快要瘋狂窒息,她只能讓自己忙碌,一刻也不得閒暇。

如今街道兩旁店鋪悉數開門,行人如織,不時有吆喝聲傳來,身旁玩耍的孩童追逐而過,一切生氣勃勃,青艾瞧着這一切,綻開了笑顏。

徐錦文的藥鋪就在眼前,青艾擡頭看着匾額上的“保和堂”三個字,不由想起許仙白娘子小青,正笑的時候,有兩個大漢走出藥鋪,徐錦文在後面相送,青艾瞧見那兩個大漢就是一愣,總覺得似曾相識。

徐錦文與客人拱拱手,招呼青艾進了後堂,居中掛着一副彩色的人體穴位圖譜,青艾之前看過《鍼灸甲乙經》,學得很快,徐錦文點頭:“孺子可教。”

歇息品茶的時候,青艾猛然想起來,剛剛那兩個男子讓她想起草甸上那兩個,較雍人高大健壯,膚色白一些,眼窩深陷鼻樑高聳,一笑說道:“一直覺得剛剛那兩名大漢面熟,原來是衛人。“

徐錦文臉色一變:“怎麼?青艾見過衛人?“

青艾點點頭:“是啊,在祁連山上見過兩個獵戶。”

徐錦文瞧着她:“人都言衛人兇惡,青艾怎麼看?”

青艾搖頭:“雍人衛人,不都是人嗎?”

徐錦文意外看着她:“倒難爲你這孩子通透,邊境上的衛人,多年受雍人欺負,那家都有戰死沙場的,是以仇恨雍人。”

青艾想起天龍八部中的喬峰,後成爲蕭峰,愣是被狹隘的民族主義,害得跳崖自盡,又想起希特勒對猶太人的屠殺,感慨說道:“以國爲界,以族爲界,都難免狹隘,其實,那國那族,人都有好有壞,不能一概而論。”

徐錦文笑看着她:“青艾,其實老夫也是衛人。”

青艾心中吃驚,臉上卻不動聲色,閒談歸閒談,宿風的警告猶在耳畔,徐錦文喝口茶笑道:“老夫當年,心慕中原醫學,前來拜師,老師臨終前將獨女託付,就留在了這武靈關,此生歷經多次戰爭,都是雍人自相殘殺,心中十分厭惡,怎奈兒孫滿堂,迴歸故土也就成了奢望。”

徐錦文沒說那兩名大漢因何前來,青艾也就不問,每日閒暇了就前來認識穴位學習鍼灸,宿風離開靈武關已經月餘,沒有任何消息傳來,青艾沉下心,夢裡都是穴位和銀針,宿風自然也會出現,躺在那兒讓她辯穴位施針,有一次下針錯了,細細的血流噴了出來,青艾驚醒過來,笑得不行。

第二日和徐錦文學習的時候,青艾腦子裡突然出現一詞“鍼灸銅人”,故宮博物院就有一個,青艾曾仔細看過介紹,她興奮起來,指着穴位圖對徐錦文道:“徐郎中,我們能不能做一個銅人,前後可以開合,裡面裝上臟器,注入水銀,銅人身上各處穴位打上針孔,然後塗上黃蠟,這樣學習的時候,若對了,水銀就會噴射而出,若錯了,就扎不進去。”

徐錦文兩眼放出光來,拊掌道:“妙,太秒了,若有了這鍼灸銅人,傳授鍼灸之術就容易多了。青艾怎麼想到的?”

青艾低頭道:“我昨夜夢見給一個人鍼灸,扎錯了,血噴了出來,夜裡再睡不着,就起來琢磨,想到了這個主意。”

徐錦文道:“青艾天生是個醫者,是以有此等絕妙的主意。我這就去銅匠鋪打聽。”

老頭說着話,蹬蹬蹬,健步如飛走了。

青艾搖頭笑笑,起身回官廨而來,此時許多傷兵都已傷愈,院中帳篷拆除,俞噲也已搬到大營,西所駐着一支隊伍,青艾和月牙兒搬入東所西廂房,月牙兒早換回女裝,青艾爲方便,還是男裝示人。

進到屋中,月牙兒正拉着一位姑娘說笑,姑娘瞧見青艾進來,跑過來一把抓住她手:“果真還活着,以爲蘇姑姑誆我。”

青艾瞧着她,一把抱住叫道:“秀禾?秀禾怎麼來了?”

秀禾又哭又笑:“以爲青艾死了,我不知道哭了多少次。”

青艾拉她坐下說話,秀禾坐下又哭了好一會兒,方開口道:“那夜宮變,不見了貴太妃,蘇姑姑走後,我是貼身伺候的人,我想着反正也是死,不如趁亂逃跑,或許還能活命,沒想到果真能逃出生天。逃出宮後,我到安國候府做了粗使下人,那日遇見蘇姑姑,蘇姑姑說京城中不太平,讓我來投靠青艾。”

青艾笑道:“活着就好,秀禾就住在此處,我們互相照應。如今,京中誰做皇上了?”

秀禾不解道:“還是那個皇上啊。”

青艾點點頭,心想看來京中依然局勢不明,各方仍在絞着,月牙兒瞧了青艾一眼,心想,該問的你不問,管誰做皇上呢,和我們有什麼關係,當下笑問道:“那麼,秀禾可有大將軍宿風的消息?”

秀禾低了頭,半天才說道:“蘇姑姑囑咐我,不要告訴青艾,怕青艾傷心,可我覺得,還是實話實說,這瞞又能瞞到何時?青艾,英國公府就要和定國侯府結親了,我來的時候路過英國公府,府裡府外張燈結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