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雪用玉佩動用了皇上的暗衛, 下令徹查許平君進宮後的種種,看着暗衛回報的關於許平君的點點滴滴,霽雪心痛不已, 她若只是當初的那個平君妹妹, 便不用每天小心的在宮裡艱難度日。
一個月後, 終於查到與許平君的死相關的蛛絲馬跡, 霽雪怒不可遏, 用力握緊竹簡,竹片扎破掌心,血水滴落在地上都未發現。
暗衛來報:許平君第二次懷有身孕, 身體感到有點不舒服,劉詢便召請御醫診治, 還召請了一些懂醫識的婦人, 進宮陪護。掖廷戶衛淳于賞之妻, 淳于氏便是其中的一名,她在許平君生產後與霍光之妻霍顯來往甚密。
又是霍顯, 霽雪此時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但她只能忍着,桔梗緊張的勸道:“公主,你的手出血了,快放下竹簡!”
然霽雪只是擡頭冷冷的看着暗衛道:“抓淳于氏, 哪怕挖地三尺都要把她給我抓到, 抓到後把霍光那邊的情況報來!”
暗衛退下後桔梗又哄道:“公主莫要傷了自己!”
霽雪扭頭看着桔梗, 兩眼無神的的開口:“此事斷不要讓皇上知道!”言畢, 眼前一黑, 暈了過去。
桔梗嚇得忙把霽雪扶到榻上。
喝了口熱水後,霽雪悠悠轉醒, 劉奭道:“我去叫父皇!”
霽雪拉住他道:“奭兒忘了我教你的嗎?凡事要能忍,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打擾你的父皇!”
“可是母后”
劉奭未說完,霽雪打斷道:“我沒事,只是氣急了,躺會就好,你下去休息吧!”
桔梗和劉奭退下後,霽雪躺着卻在腦海中一遍遍想着抓到淳于氏後當如何應對,要直接和霍光挑明嗎?還是先忍着?
半月後,淳于氏被捕,與之相關聯的人悉數被抓,除了霍顯。淳于氏爲了討好霍顯爲自己的夫君淳于賞謀到升遷的機會,秘密地把“附子”搗成粉末,縫在衣袋裡,帶進皇宮。
許平君在坐月子期間因爲身體虛弱,經常需要喝補藥,而也是這時候,淳于氏將“附子”摻入太醫配好的藥丸裡,讓許平君服用。附子並不是強烈的毒藥,不過它的藥性火燥,產婦是絕對不能下肚的。
聽到這裡時,霽雪艱難的問:“霍光什麼反應?”
“大將軍夫人在淳于氏被捕後就已向大將軍說明情況,但大將軍只是差人壓住秘密!”
“噗”的一聲,霽雪胸中的血腥沒能壓住,噴了出來,這是她自南疆回來後第一次吐血,爲何又是他呢?
暗衛和桔梗急急上前扶住霽雪,霽雪在桔梗懷着靠好後開口道:“此事,到此爲止,不要與皇上說起,待該說的時候,我自會說!”
暗衛退下後,霽雪道:“我要活着,活得比他們都好!”
桔梗緊張道:“要不奴婢去找蘇太醫?”
蘇文清?霽雪猛的想起,一直以爲暗衛不回來是因爲弗陵沒能救活的原因,便固執的斷定弗陵已經死了,如今想起他也未回來,想必弗陵還在醫治中。那時她送走蘇文清,卻告訴桔梗蘇文清去遊歷了,她忙驚喜的開口道:“讓暗衛去看看文清回來了沒有,不要驚動了霍光。”
暗衛出去找蘇文清後,霽雪焦急的等着消息,她那已經絕望的心又重新看到了希望。
然而,到傍晚的時候,暗衛回報:“蘇太醫回來好一陣了,但他病了,病得神志不清,現在還在昏迷。”
“文清病了?可知是什麼病?”霽雪緊張的問。
“已找大夫看過都說是舊疾復發,聽蘇夫人和大夫說:蘇太醫是因爲的有位親人死了,所以纔會一病不起。”
親人死了?霽雪的眼中突然只剩絕望,心又一次墜到谷底,難道真是弗陵走了嗎?
她起身淡淡的吩咐:“都退下吧!”然後顫抖着走了出去,已入夏,空氣中帶來了雨的氣息,又要下雨了,這次又要送走誰了呢?
桔梗心疼的看着站在院子裡一直仰着頭的霽雪,她知道霽雪自許平君死後經常這樣,霽雪說過她要把淚水都倒回去。
桔梗以爲霽雪是因爲知道蘇文清的病纔會如此,上前安慰道:“如今公主在宮裡,可以讓皇上派太醫去給蘇太醫看看,說不準他的病很快就能好!”
霽雪閉着眼頓了好一會,纔回道:“恩,不過我要先去做件事。”
言畢,未等桔梗問清,她便徑自向宣室殿走去了。
到宣室殿時,天邊的晚霞異常的紅,紅得像血一樣,照得宣室殿前的臺階就像一條血路,通往權力之巔的路,本就是一條血路啊,霽雪嘴角輕笑,一步步走了上去。
到殿內,劉詢正看着一幅畫出神,見霽雪進來,笑道:“真不像!”
霽雪不解的走近看看,那是一幅畫在絹布上的畫,畫上的女子騎在馬背上,一身男裝,那女子正是劉霽雪,霽雪驚得目瞪口呆,許久才問:“這畫哪裡來的?”
“大將軍府上,霍去病的書房!”
“你讓人去他那裡偷東西?”霽雪驚呼。
“我只是好奇冠軍侯書房的秘密而已!”劉病已笑道。
霽雪用手輕輕拂過畫上的人,那些記憶一幕幕出現在腦海,她苦澀的笑道:“其實,真不是一模一樣!”
少頃,劉詢道:“我得趕緊把畫再送回去,不然霍光發現的話,可就糟了!”
霽雪邊捲起畫邊道:“我想和你說件事!”
“何事?”
“我要出宮!”
“何時?”
“今晚,去找霍光!”
“不可,太危險了。”
霽雪笑笑:“你不是知道他不會傷害我嗎?我想親自把畫送回去!”
劉詢搖搖頭:“今日見了畫才知,你與劉霽雪並非完全相似,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霽雪又笑道:“霍光覺得我是,那便是了,他的記憶裡只有當初的劉霽雪。”言畢,未等劉詢開口,霽雪轉身向外走去。
走至門口,她停下道:“這天要變了,皇上今夜記得派人到大將軍府的偏院給我送傘即可!”
宣室殿的門被打開,劉詢看到屋外血紅的夕陽照在霽雪身上,就像一幅血腥得慘烈的畫,她的衣袂翻飛,然後一點點消失在他的視線裡,留下她真是對的嗎?
思及此,他忙起身追了出去,可霽雪早已消失在那一片血紅中,風中帶着悶熱夾雜着雨的氣息,夕陽太紅,刺眼得讓劉詢想落淚。
霽雪坐馬車至將軍府的時候,天快黑了。
霍光一聽說霽雪來了,還躺在病榻上就忙起身把她迎到偏院。
“槐花都打苞了,再過幾日,怕是要開了吧?”霽雪看着槐樹道。
“若霽兒喜歡,我日日給你摘!”
聞言,霽雪猛的扭頭看着霍光:“哪個纔是真的你呢?”
霽雪的眼神太過犀利,霍光愣了一下,纔回:“我一直都是霍光!”
霽雪突然大笑起來,笑着笑着眼淚也跟了落了下來。
霍光心疼的看着這樣的她,少頃,才聽她道:“事已至此,你怎麼還能如此呢?我們都變了,不是嗎?”
風輕輕吹起,吹得槐樹“嘩嘩”的響,霍光道:“在我的心裡,霽兒沒變,只是生病了而已!”
霽雪同情的看着霍光:“你還要自欺欺人至何時?”
見她的眼神,霍光似想起什麼似的,猛的擡頭問:“這三年,你並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只有部分記憶,對嗎?”
“沒錯,我騙了你,今夜,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都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霍光輕嘆:“霽兒非要如此嗎?”
霽雪冷笑:“是你逼我如此的!”
言畢,她轉身向霍去病的書房走去,一切都從這裡開始,就讓一切都在這裡結束吧!
拉開房門,房內的擺設還和當初一樣,插在沙盤上的戰旗,他喜歡的兵書,所有的一切,讓人有種錯覺,就好像霍去病根本就沒離開過。
屋內沒有點燈,所以光線有點暗,反倒是這樣的光線下看着一切,讓霽雪有種站在夢裡的感覺,她進屋後神色恍惚的看着一切,不知該和霍光從何說起。
突然,一絲光亮讓霽雪回過神來,霍光將燈點亮後問:“霽兒想說什麼就說吧!”
看着熟悉的書房,想起三人在一起研究兵書的畫面,想起總笑着拿霍光打趣,霽雪一下子癱坐在地上,爲何今日會這到這步田地呢?
霍光又點了一盞燈,霽雪看着自己的影子幽幽開口:“你一定很恨吧?”
霍光正在收起火摺子的手頓了一下,笑道:“還是霽兒懂我!”
霽雪悲憤的扭頭看着他問:“因爲你的仇恨,我的親人就得一個個離去嗎?”
霍光怒道:“他們不配做你的親人,只有哥哥才配!”
霽雪放在膝前的手用力握拳,少頃,緩和了一下,才冷冷開口:“你打算怎樣對付劉賀?他沒被送回封地,而是被你軟禁在城郊吧?”
聞言,霍光愣了一下,然後合膝坐至霽雪身前,笑道:“霽兒還是一樣的聰明!”
見他笑得雲淡風輕,霽雪怒道:“說,你要把他怎樣?”
“我要他死,若非皇上顧念名聲,我早讓他死了!”
“他何罪之有?不就是不幸做了幾天皇帝罷了,你至於這樣嗎?”
霍光似很受傷的看着霽雪:“霽兒怎麼就能沒有仇恨呢?那些害死哥哥的人,都得死!”
屋外一個閃電劃過,風從窗口灌進來,吹滅了一盞燈,霽雪驚訝的看着他:“沒人害死去病,他是病死在我懷裡的!”
霍光冷笑:“那只是表面的,哥哥爲何會被貶到朔方郡?爲何遲遲沒有人去給他醫治,那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霽雪解釋道:“是你多慮了!”
霍光怒道:“我沒多慮,當初李敢到大司馬衛青府上鬧事,但大司馬已經把消息嚴實的鎖住了,以哥哥那時候的脾氣加上哥哥對大司馬的尊敬,若知道那事肯定會出事的,可後來哥哥還是知道了,你以爲這一切只是巧合嗎?”
霽雪被問得不知如何回答,愣愣的看着窗外漸漸暗下的天。
霍光接着道:“倘若哥哥死了,誰能得利?那就是李夫人的弟弟李廣利,他那時候剛被李夫人舉薦給皇上(武帝),需要機會,於是當時正得寵的李夫人就想出了那樣計謀。”
“可即便這樣,也只能說明去病被貶,她要負間接責任啊!”
霍光輕笑:“霽兒不知道有句話叫殺人不見血嗎?若非哥哥被貶到朔方,怎會延誤了醫治?有士兵和哥哥得了一樣的病,但因醫治及時所以活下來了,若哥哥是在長安有皇上的太醫,他怎會死?”
霽雪聽着霍光的問話,只能一點點理清那些塵封的記憶,當年因爲悲傷過度,所以一心只想着追隨去病,卻沒去細細的想過這些。
少頃,霽雪才嘆道:“你日日記着這些仇恨,不累嗎?有的東西,該放下的就放下吧。”
“放下?”霍光大笑幾聲後接着道:“霽兒怎能說得這麼輕鬆?那人是我哥哥,是我心中的神,自我知道有這樣一個哥哥的那天起,我便發誓一生以他爲目標,可他們害死他!”
霽雪剛想回話,霍光邊點頭邊接着道:“是的,我曾經想過放下,在我知道你從南疆活着回來的時候,可是,他們逼我,是他們不讓我放下的!當皇上說,霍家的人永遠不能踏足漪瀾殿的時候,你可知我是何種心情?若是哥哥還活着,那一切怎會發生?”
霽雪喊道:“可是去病死了,沒有若是!”
“不,他們就是罪魁禍首,當我看到太子據的賢能時,我想過放棄,因爲太子是哥哥在世時關心着的親人,他是哥哥的親人,在心裡我便把他像哥哥一樣尊敬着,可是他們卻再一次摧毀了一切!”
霍光沉浸在自己的仇恨裡,霽雪根本插不上話。
他接着道:“霽兒真以爲巫蠱之亂沒有罪魁禍首嗎?不,那一切是一場陰謀!”
霽雪搖搖頭:“不,李廣利沒有那樣的頭腦!”
“霽兒錯了,李廣利沒有,他昌邑王劉髆有,劉髆的那些謀臣有,巫蠱之亂看似只是劉屈髦和江充在搗鬼,實際呢?若非有那些人在背後撐腰,他們又哪裡來的膽量?”
“劉髆死了不是嗎?你的仇恨也該沒有了纔對!”
“不,我能在巫蠱之亂中有幸活下來,便不能這樣就便宜了他們,當年李夫人生下劉髆後身體虛弱,只得先讓劉髆做個封王,他們的計劃能等那麼多年,我爲何就不能?有句話叫父債子償,所以劉賀就該死!他那些謀臣就不該死嗎?當年他們獻策計劃巫蠱之亂的時候,可曾想過多年後也會遭報應?可惜啊,他們機關算計,終抵不過鉤弋夫人的美人計!”言畢,他又“哈哈哈”大笑起來。
霽雪像看瘋子一樣看着霍光,鉤弋夫人的美人計?她猛的擡頭問:“因爲江充是鉤弋夫人舉薦的,所以你害死了弗陵?”
“你也以爲劉弗很無辜嗎?”
霽雪怒不可遏,擡起手,狠狠的一耳光扇在霍光臉上,但因爲氣憤,她早已說不出話來。
霍光摸摸自己的臉後,笑道:“霽兒打得好,把霍光又打得清醒了不少,若非劉弗的出生,若非皇上爲他建堯母門,太子劉據豈會失勢?坐上那個位子的人,誰又會是真正無辜的呢?”
霽雪流着淚回道:“他那時候才幾歲啊,是何其的無辜,若要追究,鉤弋夫人已經死了,你又何必呢?你已經貴極人臣,權傾朝野,爲何就不能放下仇恨呢?”
霍光苦笑着搖搖頭:“霽兒又錯了,就因爲已經權傾朝野了,被逼上高位了,我不得不那樣,要知道我不是一個人,我身後還有很多人得靠我,若我失勢了,他們怎麼辦?劉弗只要一親政,他便要動手清理我們了,你知道嗎?”
聞言,霽雪忙問:“若霍成君成了皇后,你可會放過他?”
霍光搖搖頭:“他太聰明瞭,哪怕水仙成了皇后,生下太子,我的計劃仍不會變!”
“爲什麼?”
“自古多少太子被廢,等我百年後,劉弗豈會繼續讓外戚做大?”
“凡事盛極必衰,你這樣又能保霍家到何時?”
“我知道這個理,但是已經被逼到這一步,我就只有一拼了,我原想等到水仙進宮的,但是我不得不提前計劃!”
霽雪絕望的回想着這一切的前因後果,自己真是妖女嗎?蓋長公主的詛咒靈驗了?霍光又拿出火摺子點亮一盞燈,霽雪看到他臉上嗜血的笑,笑得像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