幷州城歡迎進城大軍的百姓已經散去, 街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又恢復了以往夜裡的清靜。
穆靖嶸遇到了佟君陶後就沒再往太守府去,他把大軍駐紮在了幷州城原來的兵營處。跟自己的副將曲賢毅交待了一番後, 他便騎着馬帶着佟君陶又向回走去。
“陶兒, 一會我估計呼延瑞會殺回來, 橫城那邊騙不了他們太久, 我與他定有一場鏖戰, 我不能放你在軍營,待會我還是送你回王家商鋪。相信我,這一戰我定能贏他!待我歸來, 我再接你回瀛州城,如何?”
穆靖嶸想來想去, 覺得還是這樣比較安全, 於是他在馬上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她。
佟君陶很依戀這個懷抱, 她一點都不想離開,可是有些事她懂。
“我知道, 其實剛剛我也是這麼想的。我還是呆在元朗糧鋪更好,那樣你就不會分心了。
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了,許啓言的父親竟然在呼延瑞軍中,叫許樊山, 是呼延瑞的軍師兼副將, 他是最奸猾的, 呼延瑞好像很聽他的。這是這幾天我跟他在一起時, 從他嘴裡套出來的。”
她擡起頭把她知道的告訴了穆靖嶸。
“許樊山?果然是他!他居然真沒死。看來當年失蹤的前齊虞蘭公主應該也是被他帶走了。可恨, 我們穆家竟幫他養了一隻小狼!”穆靖嶸想起了好多當年的往事。
佟君陶看着馬上就要到元朗糧鋪了,她突然有些沮喪地問他:“阿嶸, 我被呼延瑞擄走了好多天,我沒讓他碰到我,你信嗎?你會介意嗎?”
穆靖嶸聞言收緊了自己的懷抱,勒得她腰間發痛。他低頭細細地看着她的臉,對她說:
“是我的錯!是我讓許啓言跑掉了,纔有了後邊的事!我信你!莫說他沒碰到你,即使他......,我也絕不介意。只要你平安,只要你能回到我身邊,我便滿足了。不管你如何,我都會娶你。事不過三,我絕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你的機會!”
佟君陶聽了他的話,眼中逐漸有了淚意,她知道這是距她上世有一千五百多年之遙的古代封建社會。她知道在這個時代,男人對女人貞潔是如何的看重。如今他能說出這番話來,真的是深深震撼和感動了她。
不一會,兩個人終於走到了元朗糧鋪,穆靖嶸翻身下馬,又把佟君陶抱了下來。
“乖!在這等我回來接你!”他擡手擦掉她眼角的淚。
“嗯!你小心些!我在這裡等着我的大將軍,騎着我的玄鬃馬回來接我!”她擡着頭,揚起一個美麗的笑臉看向他。
穆靖嶸終於還是沒有忍住,一把拉過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裡,吻了吻她的發。她也不再退縮,擡起雙手環住了他的腰,回抱他,把臉埋入了他的胸膛。
半晌,穆靖嶸擡起頭,一狠心放開懷中的她,轉身牽過玄鬃,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幾個時辰後,天已露白,呼延瑞近四十萬大軍果然殺回城下,幷州城被圍了個密密匝匝。
穆靖嶸沒有死守,他根本不懼對方已經來回奔襲了一夜的大軍。他打開城門帶着他的軍隊出門應戰。
兩軍對壘,這是穆靖嶸和呼延瑞的第一次正面對決。
兩個人看着對方都是眼中帶火,沒有過多的廢話,兩軍迅速戰至一處。
幷州城外,仿若一條黑龍跟一隻紫虎拼死相鬥。戰場上殺聲震天,塵土飛揚,一時間分不出誰勝誰負。
漸漸的,黑龍開始佔了上風,紫虎逐漸力竭,但他仍不肯放棄,奮力地反抗着。
此時天已大亮,戰場上喊殺聲漸歇,西苑大軍被大昀軍隊慢慢吃掉,而穆靖嶸和呼延瑞則仍戰在一起。
玄鬃和赤星四蹄交錯,馬背上穆靖嶸和呼延瑞刀來刀往,一個錯步穆靖嶸砍掉了呼延瑞的頭盔,砍下了他的一縷垂髮。
終於,呼延瑞無力再抵擋了,他在搪了穆靖嶸一刀後,便轉身拍馬向後跑去。
主帥已撤,西苑剩下的兵丁立即隨其撤退。
穆靖嶸率領大昀軍隊追着呼延瑞的西苑大軍殺了好幾十裡,馬上就要追到伊蘭山西北的夾巒溝附近了,他停了下來。
他想起佟君陶說過,在她夢中他就是被奸細害死在這個地方。雖然她的夢已經不準了,但是這個地方還是讓他感到不吉,於是他叫停了大軍追擊的步伐。
再說追擊到此處也差不多了,過了伊蘭山就是西苑境內了,如果對方有援軍殺來,自己也討不到好處,所以見好就收吧!
穆靖嶸坐在玄鬃背上,立在伊蘭山山口,迎着風向夾巒溝裡望去,這場戰爭唯一讓他遺憾的就是沒有殺掉呼延瑞,留下他這個禍患,他總是擔心他會捲土重來。
不過他不打算再給他這個機會了,下次該換他主動出擊了。
建元一十五年秋,大昀在奪回被西苑攻佔的幷州城後,於邊境集結了近五十萬西北大軍,由穆靖嶸大將軍爲主帥,一路行進至伊蘭山北麓開始攻打西苑國。
戰爭持續將近月餘,西苑國大敗,迫使西苑王庭向西北方向遷移,期間西苑汗王急火攻心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左賢王呼延瑞繼任新汗王,封號尹擷汗王。此後幾十年間西苑國再無力東征襲擾大昀國了。
此役之後,穆靖嶸被皇上加封爲定西侯,其他人等各有封賞。從此穆家一門兩封侯,一時傳爲佳話。
西苑王庭被迫西遷那日,許樊山回到他的院子。
“蘭兒,收拾東西,我們得出發了。”他看着依然悠閒地側歪在貴妃榻上翻着書的那個美人。
美人早已年過四十,卻依然明豔照人,歲月彷彿沒有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高貴典雅,那種高貴是刻在骨子裡的,完全沒有虛僞做作的痕跡。
許樊山看了十多年了,卻依然看不夠。他走過去拉起她,抱入懷中,捏着她的下頜,對她說:“我說的話沒聽見嗎?”
她一甩頭,撇了他一眼,不屑地說:“怎麼又要跑了?”
“蘭兒,你聽話些!真的該走了。我不想再傷了你。”他心中一嘆,這女人從他搶了她來就沒有一件事順着過他。
“你傷我的還少嗎?這次我是不會走了!”她語氣突然尖利了起來,“許樊山你也別想走了!今天我要替我駙馬報仇,我要把我這十幾年受的屈辱全都還給你。”
此時許樊山聞到了焦糊的氣味,他心中一驚,放開了懷中美女,向門口走去。開門一看,他發現整間院子都已經起火了,火燒得很快,馬上就要吞噬到這間屋子了。
以許樊山的武功,他是可以奮力一搏跑出去的,可是他大笑了幾聲轉身走回了屋子,關上了門。
他走到美女身前,單膝跪在她的身前,拉着她的手說:
“尊貴的虞蘭公主,既然你想這麼結束,好,我陪着你!我從不後悔我殺了你駙馬,搶了你來這裡。這十幾年來你跟我隔着血海深仇,除卻這些,我可有一點點的好讓你記掛在心頭?”
“沒有,每天我都恨不得剜你的肉,喝你的血,我對你只有恨!”她瞪着眼怒視着他。
“哈哈哈!好!恨也好!總歸我在你心裡有個位置。蘭兒,我不會放開你,死也不會!既然你選擇咱們這樣去死,那我們就在這裡燒成灰吧。到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也分不開你我了!”
說完他一把抱起了她,異常溫柔地輕撫着她的臉說:
“知道嗎,蘭兒?當年大昀初建,在京城皇宮的大殿裡,你父皇向榮倉遞交讓國降書時,我看到跪在他斜後方的你,一時間驚爲天人。我發誓要得到你,哪怕爲了你失去一切。呵呵!結果我真的失去了一切,包括這條命。
後來,要不是跟了我多年的那羣兄弟,拼了命找人替了我受了絞刑,我也就早死了。
那天我去公主府殺了你駙馬,劫了你,然後抱着你一路向西投奔了西苑,這一路你知道我是有多幸福嗎?哪怕是看着你哭呢!
蘭兒,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哪怕你永遠都不會愛我。做了這一切,我都不悔!我不悔!”
聽了他的話,虞蘭公主眼中的淚一滴滴地沿着臉龐滑落,十幾年折磨着自己的仇恨和他的柔情終於要落幕了,希望下一世兩人再不相見,各自安好。
許樊山哪裡會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他擡手將一張捆魂符別入了她的發間,另一張插入了自己的發間。那是他幾年前於一遊方高士處求來的,據說被捆魂符捆住的兩人生生世世不會分離。
希望下一世我能早一些找到你,藏起你,愛着你!
忙着西遷的人們誰也無暇顧及這場大火,等到許啓言發現自己父親的院子火光沖天之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一把大火就這樣把以往的恩恩怨怨燒了個乾淨。
呼延瑞騎着赤星馬帶着族人向西行進,他驕傲了一生,卻敗給了穆靖嶸。
服了!打不動了!怎麼也不能把祖宗留下的基業全都敗掉。
他又想起了十五歲那年,他一身刀傷的躺在佟君陶的懷裡。爲什麼那麼執着於她,大概是因爲她給了他從未有過的溫暖吧!
思淘打馬追上呼延瑞,爲他披上披風,:“汗王,天涼了!”
他看了看她:“不回東羌?我放你走了。”
她留着淚說:“我是你的淘淘,只在你在的地方!我替她做你的淘淘,可以替一輩子的!”
呼延瑞眼睛一瞬間泛了紅,突然,他一把把她從那匹馬上抱到了自己的赤星背上,再把頭埋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一會,一絲溼意氤氳了她的肩頭。
“做我的王妃吧!”他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
“好!”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小腹處,“這裡,已經有了你的骨血。”
他猛地低頭,手顫抖着輕輕地撫上了她的小腹,眼中瞬間充滿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