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碧落。我是一柄洞簫。
是。一柄有思想、有名字、能看能聽但不能與人交流的洞簫。
其實萬物皆有靈性,只不過旁類不通罷了。但是否能交流也要看同類的靈性是否夠高。換言之不是所有的物品都能像我一樣觀察思考。但人不同,他們可以自行移動,可以隨意交流,因爲他們是世間的靈性之首。
已經忘記了自己在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意識,也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多少主人。只記得距離上次我看到這個世界,已經過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的新主人叫嶽卓顏,很好聽的名字,很俊的人。看着他的面孔我彷彿想起了某個模模糊糊的人影,但仔細想來卻不記得任何。或者是沉睡太久的緣故,關於我的上一任主人我已基本上淡忘。但聽到有人反反覆覆地提到洞簫公子——洞簫公子,洞簫公子?
這個人是我的主人嗎?
爲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又有人提到了黃泉劍。黃泉劍?這個我好像有印象,一把寒如水的劍,玄鐵的柄,鋥亮的鞘。他總冷冷地看我,那眼神我着實不喜歡。
但這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墜在霧中,我看不清。
永恆的生命並沒有給我永恆的記憶。或者就這樣,我只能記得現在。沒有過去。沒有未來。我的時空定格於此。
“嶽二哥,”來人是風家大小姐風奕青,此刻我陪着主人在後花園看花,風小姐氣喘吁吁地碎步跑來,“無雙哥哥讓我來提醒你,晚上別忘記了去秀水閣。”
“知道了。”頭頂傳來嶽卓顏溫文爾雅的聲音。我看到風奕青紅了臉,她是喜歡主人的罷。
風奕青擡頭,有些期待地問道:“我們一同去嗎?”
嶽卓顏看她,笑道:“嗯,一同去。”
看到風小姐泛紅的美麗的臉,我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雖然在主人身邊只呆了幾天,但我看得出他們三人關係着實很密切那。情同手足。但可惜的是我沒有遇到任何能夠溝通的同類。真是可惜了,諾大的一個岳家莊,號稱有多少寶物的岳家莊,居然有靈性的物品一件都沒有!
“黃泉!”乍一見到擺在一堆古器裡的熟悉面孔,我控制不住地叫了出來。一直模糊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我很確定在眼前的就是黃泉劍。
“三位請看,”秀水閣掌櫃恭恭敬敬地捧出了一把寶劍,“此寶劍名爲‘斷髮’,是天下聞名的鑄劍閣的大弟子段刀的出關之作,由於三年前鑄劍閣主金盆洗手,鑄劍閣已經三年未能有刀劍出於江湖。這次這把‘斷髮’,也是憑着鑄劍閣主給在下的幾分薄面而得到的。”雖是謙恭的話,但其中的自豪不言而喻。
斷髮?好詭異的名字。我仔細打量着面前的這把劍,是一把利器,但不是寶物。只會閃閃發亮,卻無一點氣勢。哪裡像黃泉,他纔是真正的劍中聖品,雖然還有一定距離但我依然感到他的寒氣逼人。
“如何?”嶽卓顏笑問身邊的薛無雙。
薛無雙接過劍仔細端詳,半晌方纔沉吟道:“不錯。但不是極品。在無雙看來,與鑄劍閣主的水準還有出入。再磨練個十來年大概會更有看頭。”
掌櫃的臉色有點難看。我暗笑,沒想到薛無雙的確比較懂劍那!我還以爲他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黃泉!”我大叫,從進門到現在,黃泉對我視而不見。
“黃泉,”我氣急,這傢伙居然不理我,“你聽得到我的對不對?你說話啊!”
眼看三人因爲沒有好貨就要轉身離去,黃泉還是一言不發,好容易遇到熟悉的面孔,就要如此錯過,我更加着急地喊:“黃泉,你還記得我嗎?我是碧落。我對以前的事情都不怎麼記得了!你能不能告訴我一些?”
他依舊沉默。
嶽卓顏一行即將出門,我拼命扭動身軀希望得到主人的注意,可惜隨着他走路的擺動,我費力的扭動顯得微不足道。正要在他踏出房門的一剎那,只聽得“啪”的一聲有什麼重物跌落在地。
三人聞聲轉身,我看到黃泉不知怎樣跳出櫥櫃跌落在地。掌櫃忙跑過去,心疼地捧起他嘟囔道:“我明明記得放好它了,怎麼會忽然掉了出來?真是可惜了這一把好劍,居然是斷的。要是完好的話,不知能賣出多少銀兩那!”
斷的?!黃泉什麼時候受的傷?我心一驚,似乎眼前閃過許多畫面,來不及細想急忙問道:“黃泉,黃泉,你怎麼樣?”
薛無雙雙眼一亮,一把從掌櫃手中奪過黃泉細細端詳,他慢慢拔出寶劍,劍身只剩下七分長,斷口整齊,像是被什麼利器直接砍斷的。
薛無雙喜道:“不會錯,不會錯,這把乃是赫赫有名的黃泉劍。”
“黃泉劍?”兩外二人不約而同地驚疑道,相視一眼,嶽卓顏問道:“無雙確定?”
“是。”薛無雙喜極,用手輕觸黃泉劍身,只聽得劍氣隱隱作響,“黃泉不愧是劍中極品!就是不知是何人所鑄?”
嶽卓顏疑道:“如果真是黃泉的話,怎麼會有斷口?而且彷彿是被什麼利器直接砍斷的?”
薛無雙撫觸斷口,半晌才沉吟道:“這斷口真是蹊蹺。且不說黃泉劍劍身堅硬,本身能被砍斷的機率就極低,再說洞簫公子武功超羣,內力想必也是不凡,怎會被人如此斷劍?饒是我這沒功力的人手握黃泉,我有把握連嶽二哥也砍它不斷。”
薛無雙忽地笑道:“無雙有個大膽揣測,這黃泉斷劍並非人力所爲!”
非人力所爲?我心驀地一緊。
“它有可能是自斷。”薛無雙看二人不解,解釋道:“這斷口更像是從內部崩裂開來的,所以我說它是自斷。”
嶽卓顏一臉的啼笑皆非:“無雙你怕是走火入魔了罷!”
風奕青也“噗哧”笑了出來:“無雙哥哥不要胡思亂想了,讓人幫你修好不就行了?何必在這裡胡亂揣測。”
“修好?”薛無雙嗤笑道,“談何容易!全天下能修好黃泉的無非兩人而已。”
風奕青“呀”了一聲。
只有兩人嗎?那黃泉是不是沒有修好的希望了?
嶽卓顏笑道:“一人是不知所蹤的天山怪客古仙,一人是金盆洗手的鑄劍閣主朱墨。”
薛無雙笑道:“正是。還是嶽二哥見多識廣。”
嶽卓顏哈哈一笑,道:“也罷也罷。看無雙如此期待,何況也是託你之福方公公才送了碧落給我,爲兄就試試罷。但朱閣主是否給我面子就不得而知了。”
薛無雙歡喜道:“嶽二哥與朱閣主交情匪淺,誰不知道您曾經在一年前救過朱家的小公子一命?要是沒有您及時找到賽華佗,恐怕小公子早不知魂歸何處了。”他笑嘻嘻地一揖:“無雙在此先謝過大哥了。”
嶽卓顏笑道:“你呀,恐怕是早就打好這主意了是不?”
薛無雙笑道:“無雙也不知道今日能遇到黃泉哪!看來是緣分罷。”
黃泉始終默不作聲,但是聽到主人有能修好他的辦法,我依然高興:“黃泉,太好了,你別擔心。我主人說他有辦法。”
“主人!”黃泉終於開口,似是對我的稱呼感到反感,但他只是冷冷一哼,“碧落,你當真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不知道黃泉爲何生氣,我急忙解釋。
黃泉不答話,只是冷冷覷我。半晌他才幽幽嘆氣。
“黃泉你告訴我好不好?”嶽卓顏把黃泉收鞘,握在手中,我可以很近距離地看他,劍鞘上有複雜的圖案,夾雜許多細微的刮傷,雖然看不到黃泉的劍身,但我依然感受得到他的不悅。
半晌,方纔聽到黃泉微微嘆息:“這麼多年了,始終只有你最幸福,碧落。”
沒想到他會如此說,我疑惑:“我們很早就認識了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地說:“什麼都不知道,就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