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金氏訓女

甘棠嫁的遠,也就沒有什麼三朝回門之說了,在送過甘棠出門後,張家一行人就回家了,之後張音便再沒有見過唐寅了。

張音其實是很想跟唐寅再告別的,他有才華,又有趣,性格豁達,跟他在一起是很意思的事情。她知道唐寅時運不濟,後半生潦倒,但他現在確實一個風度翩翩、自信滿滿的少年郎,與之相交,坦坦蕩蕩、如沐春風。明朝禮教森嚴,她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見到外男的機會幾乎沒有。

金氏一門心思的想讓女兒去選妃,一些上門來提親的人都拒絕了,也不讓堅持讓女兒去給各家夫人相看,張音鬆了一口氣,說實話,她是真沒把太子選妃放在心上,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在河間府算是不錯了,但拿到全國又算得了什麼呢,她有自知之明的,如果太子真的選妃,那她也就是走個過場而已,也許過得了第一關,但後面幾關肯定會淘汰。從小她的運氣就差,在現代的時候,去抽獎,那是連個安慰獎都沒抽到過的,選上太子妃放在現代那可是相當於中了億元大獎,那是她做夢都夢不到的事情。

金氏買來各色錦繡綢緞、金玉首飾裝扮女兒,張音百無聊賴的拿起一個金步搖,在手中晃來晃去,“娘,我不要這些東西,你看這個金步搖,戴着多累贅啊。”

金氏嗔怪道:“你這傻孩子,別人想要還沒有呢,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張音生氣地把金步搖往面前的首飾盒裡一扔,“誰愛要誰要,反正我不戴這個!這都不是我現在年紀該戴的。”

金氏被她氣的胸口疼,好半天才說:“歷來選妃都有個地區要求,但就算再怎麼劃分地區,我們北直隸都在選妃範圍內,女兒你跟太子年紀相仿,這是好機會啊。”

又是選妃的事情,這幾天金氏天天在她耳邊嘮叨,張音煩的不行了,“您怎麼天天都提這事啊,我不想聽,那太子選妃八字還沒一撇呢,就您積極,比他爹還積極!”

金氏作勢要拍她的嘴,被她靈敏地躲避了過去。金氏只好撩開這個話題,不提。

張音突然又想到張環的事情,然後勸道:“娘,自祖母過世後,父親對林姨娘也淡了,她也沒了靠山,安分了不少,您就別再針對環兒和她姨娘了。”

一提到林姨娘,金氏就來氣,她拉着臉,不悅道:“是環兒讓你過來求情的嗎?”

張音連忙說:“是女兒自己的主意,今年來,女兒仔細觀察環妹,她雖然自幼由林姨娘帶大,但秉性卻與林姨娘截然相反,是個善良的好姑娘,娘,你就不要整日裡把她關在屋裡抄《女四書》或者做女工了。”

張音的話讓金氏更加不高興了,她用手指戳了戳女兒的額頭,說:“我和你父親就是太嬌慣你了,女孩子讀讀《女四書》、做做女工怎麼了,怎麼在你眼裡我就成了面慈心狠的惡毒嫡母,當年你祖母見你是個女孩,還沒等我出月子,就把林氏給了你父親,沒多久林氏就懷孕了,那段日子我天天提心吊膽的,生怕林氏生下張家長子,以至於傷了身子,後來生下你弟弟後,就很難再生了。”想起以前的苦日子,金氏咽哽地說不出話來。

張音不禁後悔自己的唐突,她總是自作聰明,拿現代人的那一套去衡量古代,她覺得金氏天天把張環關在屋裡抄書做女工是苛待她的行爲,但放在古代來說卻又很合理,金氏算得上是寬宏仁慈的嫡母,金氏曾帶她出去做客,她也見過別人家的庶女,那過得纔是真的可憐,還沒滿十六歲就被嫡母送去給商人做妾,以獲取豐厚的聘禮,相比起來,金氏對張環還是不錯了。

想到這裡,她開口向金氏認錯:“娘,我錯了,你原諒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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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氏擦了擦眼淚,看着自己正值芳齡女兒的清澈的目光,她幽幽嘆了口氣:“罷了,這本來也不是你的錯,咱們家的情況還算單純,你父親也沒有寵妾滅妻,你自然單純心軟,女兒,但我告訴你,你的善良心軟千萬不要用錯了地方,就拿咱們家來說,如果當時林姨娘生了長子,而我又沒生下你弟弟,那現在咱們該過得什麼日子,我敢肯定,林姨娘今天對我只會更差,至於環兒,你不必多想,到了年紀我自會找個相當的人家,給她一份嫁妝,把她打發出去,我對她雖然沒有感情,但也不至於虐待她,你明白嗎?”

張音點點頭,金氏今天的一席話讓她受益匪淺,自從她穿越到明朝後,一直在張巒金氏的羽翼下安逸的生活着,若有一天,她嫁人了還像現在這樣擰不清的話,沒有了父母的庇護,她的處境可想而知。

唐寅本是蘇州府人士,此次遊歷燕趙之地,結識了金士英,金士英看重他少年才華,與他結爲忘年之交,在長女出嫁之日,邀請唐寅來喝喜酒,唐寅喝的微醺,出門吹風醒酒,無意中誤入金家的後花園,因此在後花園中遇到了張音。燕趙自古多慷概悲歌之士,燕趙的士人有趣,想不到燕趙的姑娘同樣有趣,潑辣又大膽。唐寅出生江南溫軟繁華之鄉,平日見慣了柔美婉約、小巧玲瓏的女子,那日見的姑娘,身姿修長、矯捷,神采奕奕,說話爽朗,不禁讓聽慣了吳儂軟語的他眼睛一亮。

客棧裡,唐寅不停地長吁短嘆的,書童新硯聽着心煩,於是建議道:“少爺何不去金老爺府上相會佳人,在這裡長途短嘆有什麼用?”

唐寅用扇子敲了下新硯的額頭,笑道:“你這小子又胡說八道了,金二小姐可是大家閨秀,哪裡是哪些歌妓之流,相見就見的,那日要不是我迷路誤入了人家的後花園,也不會遇到她。”

新硯從小伴着唐寅一道長大的,兩人名義上是主僕,實際上就像親人一樣,新硯也不怕他,嘲諷道:“昨天是你的人迷路了,今天卻是心迷路了,你不是號稱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嗎?”

唐寅說:“那金姑娘爽朗可愛,與她交談很有趣而已,你少爺我可不想這麼早成親,不然何必從家鄉跑到這裡呢?”

自家少爺的秉性新硯是知道的,他經常會覺得某家歌姬,某家閨秀有趣,然後撩動人家,最後又不了了之,這一次他認爲同樣如此。

唐寅攤開宣紙,用筆細細的描畫着腦海中的倩影,在勾勒了大體的形狀後,卻再也無法下去,那姑娘音容笑貌猶在耳邊,然後提筆卻總是畫不出她的神韻來,他氣餒的扔下筆,閉着眼睛,長長的籲出一口氣來。

沉默片刻,唐寅突然大步向門外走去,新硯在後面追問道:“少爺,馬上就要吃午飯了,你這是上哪去?”

“春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