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感到十分滿意的是,木靈琅最終還是表了態。就在我一個人蹲在廚房後面的一塊石頭上吃午飯的時候,一臉嚴肅地衝了過來,那近乎殺氣騰騰的表情嚇得我差點沒把手上啃了一半的雞腿甩出去,還好我手穩了穩才沒做出浪費糧食這樣遭天譴的事出來。
“樓重骨!”木靈琅急匆匆地叫了我一聲,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怎麼了?”
等到衝到我面前,木靈琅卻又放慢了腳步,咬着下脣一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視死如歸的樣子,脖子一梗劈臉就是一堆字:“你那天說的事我想過了要答應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一定要幫我就這麼說好了你一定要幫我!”
面對這一番沒有停頓的話,我張了老半天的嘴,才消化了對方的意思,隨即心裡涌上了滿滿的疑惑,,我難道有威脅她去跟我幹什麼殺人放火奸|**女的勾當?至於跟個一去不復返的壯士一樣嗎?!
我嘴角忍不住抽搐,不過還是伸出手拍了拍木靈琅的肩,極爲友好的笑出一口白牙:“你能下定這個決心我很高興,這說明當初我把沈笑交給你這個決定是對的。至於幫忙,自然是沒的說的,只要你想,我就一定全力幫助你!”
木靈琅大概也是冷靜下來了些,一對秀眉微微蹙着,彆扭的撇過頭去“嗯”了一聲。隔了一小會兒,我見她保持着這個姿勢沒見動過,有些疑惑,隨即恍然,把自己手上的雞腿遞了過去,笑得很慈祥:“思索了不短時間吧?沒吃飯吧?餓了吧?來,這裡還有半個雞腿,拿去吃!”說完這番話,我覺得有些感動,爲自己的慷慨。
可是對方並不領情,飄來一個大意是無語的眼神,語氣平淡的說:“我吃過了,多謝關心。”
聞言我急忙縮回了手,把雞腿叼在嘴裡含糊不清的道:“哎?是嗎?那就最好了,這事兒再多飯總不能虧了對不?虧待誰也不能虧了自個兒啊……”
木靈琅瞅着我,也不知道心裡想些什麼,着眉頭就沒舒展過,最後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真跟一般市井庶民差不多了。以前你雖然也不是個什麼好人,可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粗俗不堪。”
我嚼着雞肉把眼一眯,嚷嚷起來:“喲,這會子嫌我市井了?可不是還要我這庶民幫忙麼?”見木靈琅沉着臉卻不開口的樣子,我禁不住有些得寸進尺:“我嘛,不就一直是個小市民麼?也沒攀上個什麼皇親國戚,也沒勾搭上個什麼王爺將軍的,這日子過得好不好還不是得靠自己?那破街爛巷裡的爭鬥可不比朝堂之上的少,誰若是裝個少爺小姐做派,早不知道餓死在那塊兒了呢!”
“你好歹也做過小宮主,後來不是還做過殺手?”木靈琅道,“那時也不見你這樣,話又多又毒,不過一顆心倒是一如既往的狠着。”
我微微皺了眉,聲音微沉:“你怎麼知道我做過殺手?我那時並未與你碰過面吧?”
木靈琅一愣,眼神閃了閃,嘴裡卻道:“沒碰過面我就不能知道了?你那時名氣那麼大,人盡皆知。”
“人人雖知我名號,卻並不識我面目,知道我是樓重骨的人更少,你……”我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雞腿也不啃了,嘴角勾了勾,故意拉長了調調,“啊,,我知道了,你莫不是在沈笑身邊安了眼線?嘖嘖,夫妻做到這份兒上,你這妒婦的名兒早該背的了。”
許是被我說中,木靈琅一張臉惱得紅了,語氣卻兀自強硬着:“那又如何!我雖然拍了人去跟着,可也沒把你們那些破事兒給泄露出去!”
我哼笑一聲:“是你沒泄露出去,你能管的上你派出去那些人的嘴?這世上最好的保密方法莫過於滅口一途,不過以你來講,肯定沒把那些人做了,你能保證那些人不會把事情泄露出去?哼,指不準兒哪天就因爲你害了沈笑還不自知呢。”
木靈琅因爲我的話大概是惱了,面露慍色,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浮現出些恍惚的悲傷來,語氣帶上些自嘲:“是啊,我是妒婦……我也知道我這麼做確實不對,可是我忍不住,真的。你不知道,我曾經也一度以爲只要我不間斷的付出,對他好,他就會看我一眼,用看你的那種眼神看我……哪怕一眼我也知足了。可是他沒有,這麼多年不要說用那種眼神看我,就連用正眼看我的次數都很少很少。自從你走後,他整個人就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沉默寡言,極度陰鬱。好不容易走了出來,卻是因爲聽到你還活着的消息,爲了報復你才肯坐上現在的這個位置,陷入皇家陰謀之中。”
木靈琅看向我的目光裡戴上了一絲恨意:“本來那麼溫柔那麼好的一個人,被你弄成現在這樣,你還真是……你知不知道當初我逼他接受封王的時候,他問了句什麼?”木靈琅笑了笑,那笑容有些蒼白:“他問我,是不是坐上了這個位置,手裡有了實權就能做自己一切想做的事,得到想要的人了?我說是,然後他就答應了,他說,他要有足夠的力量,來報復你!你看看!不管他做什麼,竟然都是圍着你的!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他一心撲到你身上,就算我爲他生了女兒又怎麼樣?他還不是連探看我們母女的次數都少得可憐!我癡心妄想!這麼多年早就證明了我是癡心妄想!那個人……那個人根本不可能把心放在我身上!想得到他?想得到他……哈哈,當初我說的胸有成足,現在看來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場空罷了!”
眼前的女子眼中已然含淚,華麗雖然述說着對我的聲討,一張臉上卻全無恨色,只是交融着心酸和悲哀。我一時看得愣了,嘴脣張合不斷,卻不知該說什麼,,其實滿腦子都是大大小小的“啊,怎麼辦!原來少女變妒婦都是我的錯嗎?!”、“我要不要不認賬,大肆嘲笑一番?”、“我把人弄哭了,她還會不會和我合作趕走小妾啊?”……但是我不知道該說哪一句,於是乾脆無言。
木靈琅一個人悲傷了一會兒,提着袖子拭了拭眼角,輕呼一口氣道:“對不起,是我多言了。之前派去的那幾個人我會……回派人做掉的,絕對不會給銘燕帶來麻煩。你既然這回要幫我,之前的事我們也不提了,只希望你以後莫再……莫再讓他傷心。”朝我點了點頭,她徑直離開了。
我坐在石頭上,看着碗裡冷掉的飯菜,埋怨一聲:“叨叨那麼久,菜都涼了……”腦子裡不斷迴響起剛纔她離開時說的最後一句話,不禁笑了一笑:“我也不想啊……可是,只怕不能……”
都說鏡花水月不可撈。其實如果那月那花不是真實存在的話,又怎麼能被水和鏡子映照出來呢?它就真實存在於那裡,若拼盡全力都夠不到,就省點力氣好好活着,至少清明瞭一雙眼睛能夠注視它。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並不是沒有了想要得到他的心情,只是,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了。
回到客棧的時候,不出意外看到了跑堂小二一雙透漏着闇火的小眼睛,我瞪大眼睛回視過去,小二立刻就換了張諂笑的麪皮,笑眯眯地道:“哎喲,客官您可回來了!我這都燒好熱水等着給您送到房間裡去呢!哎,你可別說,這可是今天給您房間裡送的第四桶水了,這竄上躥下的可累得我半死……”
“你說什麼?怎麼會送那麼多次水?”我皺了眉。
小二一臉挑着眉毛道:“哎?!客官您不知道,跟您一道兒來的那位,今個兒出了房間下來要茶,不知怎麼的惹到了一位一看就不得了的爺,那位道了歉還不領情,就拎着人上樓上房間裡去了!起先沒有聲兒,後來便是乒乒乓乓一陣響,不久那位爺就氣呼呼地走了。我怕那位出什麼事,就上去瞧了,嚯喲,手上可不是紅了一大片,也虧了那位竟一點兒不覺……”不等小二說完,我便一陣風似的往上衝了去!
紅了一大片!我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容行止,你可千萬不要有事!若是敢傷了小容,我定要掘地三尺也把那人挖出來,叫他好看!
“砰”一聲撞開了門,我一頭往裡面衝,朝着倚在牀上的人直叫嚷:“小容小容!你沒事吧?!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竟然敢……”一隻冰涼的手輕掩住我的嘴,緊接着是一聲略顯無奈的嘆息:“小骨,我沒事,只是手臂受了點兒輕傷,無礙。不過,你要是再這麼壓着我的話,我這手臂可指不定就廢了。”
“啊?啊!”我趕緊站了起來,看着他輕輕擡了擡右手臂,朝着我語氣輕緩:“我知你擔心我,今日之事不過是個誤會,我已同那人說清了,你不必擔憂。”
“說清了?那小二哥怎麼說那人是氣呼呼的走的?”
“許是覺得理虧又不願承認吧,”容行止輕飄飄地帶過了,“我有一事要問你,,我今日下樓去,怎得聽這裡的人說話帶着股子京都的味道?小骨,你老實告訴我,我們到底在哪裡?”
我聞言一驚,心裡不知道怎麼解釋,嘴上卻撒謊開溜了:“啊?是嗎?啊,那一定是因爲這裡的老闆和小二都是京都過來的啦,沒什麼好奇怪的。”
顯而易見的拙劣謊言,他卻意外地不再追問,只是沉默。
我在這透着疏離的安靜當中忽然害怕起來,,鏡花水月,若是花謝月隱,便連虛無的影子,也是瞧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