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能再次清醒地思考的時候,已經是三天後了,她嚴重懷疑大夫開的安神方子,就是一副安眠藥。
渾渾噩噩地睡了三天,頭都快睡扁了,此時,她正晃着腳坐在牀沿,等着來人伺候梳洗。並不是她非要擺什麼主子款兒,實在是這肚子太礙事,估計現在的腰圍少說也得有五尺,連鞋都自己穿不了,基本上是不能自理了,還是需要二十四小時有陪護的那種。
她盯着那雙玲瓏的天足,不禁彎了嘴角……還好,沒有被裹。如果以後真的有機會走出這方院子,卻要被一雙不能走路的腳連累,那樣……會是天大的冤枉。
名叫圈兒的小丫頭端着銅盆走了進來,看到主子已經坐起來了,連忙屈膝請罪,“奴婢該死,請主子恕罪。”
她暗歎了口氣,這幾天雖然很少說話,少有清醒的時候,可是這幾個將她照顧的很好的人,總是會時不會地跪上一跪,請請罪的,幾乎她都是處在迷茫中的,根本是弄不清那些所謂的罪到底是什麼。
揮了揮手,“先幫我收拾好,我餓了。”
這副破身子,實在是虛弱得可以,雖然躺了三天,她都以爲自己可以上山打虎了,可是才坐了不到十分鐘,就有支持不住的意思了。
這時她才意識到,原先是想錯了,現在的首要問題不是弄清楚是什麼時代,而是要把這贏弱的身子調整好。這幾天聽嬤嬤唸叨,說這肚子是大得出奇的,小主子一定是個壯實的主兒。可是要知道,在沒有剖腹產的地方,這樣的情況到生的時候會很危險的,她可不想還沒熟悉這裡,就因爲難產而再次穿越。
得好好想想,要怎麼樣能保證她平安地渡過生產這關,可能機會不大,可是至少是盡心努力了,想來那個支配她到這兒來的力量,不可能只是爲了讓人體驗生產的痛楚吧,應該會爲她留一扇生門。
“是,主子。”小丫頭跪着給主子穿上鞋子後,把她扶到牀邊的一把圈椅上。
“梳順了,找條帕子輕輕攬一下就好了。”她阻止了丫頭要往頭髮上抹油的動作。平日裡連着哩水都不用的人,是隻喜歡清清爽爽,髮絲分明的感覺,討厭黏乎乎的。
“主子恕罪,這不合規矩的。”小丫頭作勢又要下跪請罪。
她擺了擺手,阻止了接下來的動作,道:“行了行了,又不會讓別人看到,在我自己的屋子裡還不興我舒服點啊?再說,頭髮束起來頭皮老疼,這孩子就會不安分地亂踢。”這個時代的奴才是很懂得服從命令聽指揮的道理,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板得過來的,只能隨她們跪了,可是她又不想因爲這又是跪又是請罪的行爲,而委屈自己的,本來這懷孕後期的反應已經夠讓她這個沒有經驗的人抓狂了,再弄一個像嬤嬤那樣的,像孔雀尾巴一樣的髮型,會讓人瘋掉的。
聽說會影響小主子,小丫頭還是同意了,細細地幫主子蓖着頭髮。
“嬤嬤呢?”她半眯着眼睛問。
“嬤嬤去給主子拿飯了,想這會也該回來了。”丫頭拿來兩面小鏡子,將其中一面交給主子。
這個是在電視中看到過的,是可以透過折射原理看到後腦的樣子的,實在是沒什麼心情去關注這些了,她輕搖了下頭,“不用了。”
有別的丫頭在屋外喊,“主子,嬤嬤把飯拿來了,要現在擺嘛?”
她輕點了點頭,這幾天基本上都沒起來過,只是喝了點湯湯水水的,胃裡早空了,還是吃些固體的東西吧,畢竟現在還得替裡面這個多吃一份呢。
小丫頭忙去挑簾接了食盒進來。
“嬤嬤怎麼不進來?”有些奇怪,剛剛是看到了一片鐵灰色衣角了,這大冷天的,怎麼不進來呢。
小丫頭一邊擺着盤子一邊說,“外面冷,嬤嬤怕帶進來的涼氣兒,激到主子,她會在堂屋裡緩緩,一會身子暖過來就會過來伺候了。”
點了點頭,真是個仔細的人啊。她咬着筷子,看着桌子上的八個菜,四份點心,還有一大盆的湯。
這也太油膩了吧?看着那些菜中汪着半盤子的油,怎麼讓人有勇氣吃下去啊。是這府裡的廚子手藝不濟,還是這本就是大衆的口味啊?她有些擔心起以後的飲食來了,雖然身上有厚實的脂肪,可是也是不足以支持消耗到生產的,那……要怎麼辦?
小丫頭看着主子遲遲不肯動筷,很緊張地問:“主子,怎麼了,不舒服麼?”
她搖了搖頭,“什麼時辰了?”
“回主子,辰時三刻了。”小丫頭乖巧地回着。
暗暗掰着手指算着,她只知道十二生肖是對應着十二個時辰的,子時是指午夜十一點到一點,別的點兒就要從子時慢慢推算了。八點半啊,這還應該是早飯啊,這魚肉雞鴨的怎麼吃得下啊,怪不多這肚子長成這樣子了,原來是如此地補的啊。不知道這是不是哪位主子的主意啊,孩子超大再加上這副身子又虛弱得很少運動,生產的時候鐵定是會難產的,這一計也太歹毒了。看來這再次穿越是勢在必行了。
“主子怎麼了?”嬤嬤走了進來,看着主子正對着飯菜發呆,側頭問小丫頭。
她回過神來,對嬤嬤說,“你去廚房要些豆子來,泡開了,磨成漿子給我喝吧。”
“府裡每天都有做這樣漿子的,只不過是給底下的人喝的,主子們都不好那個,嫌是有豆腥味,主子現在要嘛,奴婢給你去拿?”嬤嬤說道。
“去吧,再看看有什麼清淡點的東西沒,別整天弄這些大魚大肉的,看着都沒食慾。以後給我弄四個小菜,再加個湯就行了,讓他們把湯頭的浮油撇走,多煮一些,剩下的湯晚了的時候可以下面來給我吃,就不用專人來等着給我弄吃食了。”她想了想,淡淡地說。
嬤嬤領了命就轉身去辦了。
看着那個卑微着肩膀的背影,她感覺心中似是揉入了沙礫,無關痛癢,卻是難忍……
默默地收回了視線,輕撫過發酸的眼角,與散發着陣陣氳氤的溫熱相覷了半晌,她才撿了幾根青菜喝了小半碗粥,實在是不想動那些泡在油裡的菜,可是……想要走得遠,就要妥協……想要活下去,就要隱忍……
她吐掉漱口水,“給我找件厚實的衣服,咱去外面走走。”
小丫頭驚得把手中的碗掉到了桌子上,咣的一聲,嚇得她哆嗦了一下,連惶恐地下跪,道:“主子恕罪。”
“你陪我去散步,叫個別人來收東西。”怪不得小燕子要發明墊子來保護膝蓋呢,原來在這樣的階級社會中,膝蓋的磨損率還是相當高的。
“主子,外面天寒地凍的,您的身子重,又一直體弱,您再着了涼,您還是在屋裡轉轉吧。”丫頭跪着不肯起來,很有不答應就不起來的架式。
“圈兒,”她用很肯定的語氣喊出了她的名字,因爲聽嬤嬤叫了好幾回了,就記下了,“我的身子現在這樣弱,是根本沒有可能生下你的小主子,如果我不趁着生產前的這段日子鍛鍊下,我們很有可能會一屍兩命的,這是我的孩子,我想他平安的到來,你都不能體諒我做爲一個母親疼自己孩子的這片心麼?”
一滴滴淚,帶着可以想象的炙熱,掉落到她的衣襬上,暈開一朵朵花兒的印跡……
雖然不知道哪句話觸到了這個尚在稚齡小丫頭的哭點,可是她想用這樣坦誠的語言,讓人明白她也想活下去的心情。她必須要得到身邊的這幾個人的支持,也許以後還會有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來,如果連身邊的人都會阻攔,那將會是怎樣的絕望?她連想都不敢去想……
“主子,您一定會平安生下小主子的。”圈兒哭得頰邊淚水漣漣,只在嘴裡喃喃着。
“我也希望能,可是光有希望是不成的,我們得努力,爲他平安到來做好準備啊。你起來吧,趁着我現在精神還算好,我們去轉一會就回來。”看來這小丫頭是選擇了站在她這邊了,以前的自己應該會是個善良的人吧,不然不會在如此不受寵的情況下,還有下人這樣盡心的伺候着。據說下人們都是很勢力的,如果沒有處到一定感情,是不會用心地對待一個失了寵的主子的。
走出房門,迎面一陣寒風吹過,冷得她使勁地往滾着皮毛邊的披風中縮了縮,減少風與裸露在外皮膚的接觸。
眼見着風掃着地面上零落的殘葉,不帶半點憐惜,讓人不禁生出悲切的心悸……自然薄涼……那……人情呢?
“今兒,是幾兒了?”她斂了斂餘悲,將心頭那些悽然全趕出了心房,找了個話題與丫頭聊着,有沒有用先不說,只是想有點聲響來沖淡這冬日的蕭條,兩兩相寂實在是無法讓人平靜面對的……
“今兒臘月初八了,晚上府裡有宴的,不過早起的時候爺身邊的小廝來傳過話兒了,說是您身子重允了您在自己屋子裡過的,還賞了好些個東西呢,聽說還有宮裡的貴人的賞呢,回去奴婢拿給主子過目。”圈兒娟秀的臉上,漾滿了溫順,淡淡的恬笑帶給人陣陣溫暖。
宮裡的貴人?這就印證了她的想象,這個府裡一定是個大戶人家,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個宗室的分支,跟皇宮裡的人有着很具體的關係。其實這些在日常用度,身邊的丫頭婆子的衣飾,和屋裡的擺設都不難看出來,別的不說,就是自己醒來的那張牀,精緻得絕對可以被後世人圈起來放到博物館裡收門票了。
“我不用去請安麼?”她想了想,旁敲側擊地問道。
“大福晉早不是說了麼,免了您的一切禮兒,讓你安心養胎的,您忘了麼?”圈兒有些疑惑地蹙了眉。
福晉,這應該是對滿人貴婦的稱呼,她幾乎是可以肯定了這是清朝了,再來個剃過頭的男人來左證下,就更完美了。
得意未盡,啊,她又暗暗一驚,差一點說錯話了,“今兒不是過節嘛,怕失了該有的禮的。”
好在這臘八在古時候是被看成很重要的節日的,原來的她也應該是個極重禮儀的人,不然就很難爲自己的反常找到藉口了。
走了不到二十分鐘,她就已經氣都喘不勻了,很恨這破身子的不爭氣,轉念想想這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還是需要比較長的時間的鍛鍊……
天日方長,似乎是種很美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