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之中,一個瘸腳女消失在17螢光閃耀的霓虹燈大門裡,一個桃花眼跑車男又戴回九塊九的PRADA墨鏡,鑽進跑車,瞬間消失在夜色悽迷中。
一切似又靜謐如往昔,只是,命運此刻起終於不復相同。
楚裳羽回到17的時候,濤哥一張臉饒是光影混亂中,也喜氣洋洋,遠遠瞅見楚裳羽瘸着腳回來,才微微斂了點喜氣,皺眉問道:“這一會的功夫怎麼了?”
楚裳羽苦巴巴一張小臉,拼命掙同情分:“濤哥,剛在後門被唱歌時候那個客人陰魂不散纏上了,腳都跑崴了。”
濤哥揉揉她的頭:“也是你沒趕上,剛纔他們大夥都在club裡面看金主,不然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在後門遇到這種事。”
“金主?”楚裳羽摸不着頭腦。
濤哥立刻眉飛色舞:“別說,小夥子特帥,你剛唱完歌他就說今晚全場他請,特意指明要你再加一曲,我知道你不加曲的規矩,替你擋了,說你已經回家了。嘖嘖!大好的財源啊。”
楚裳羽心中冷笑,又是哪家錢燒的沒地花的公子哥,不愛溫婉玉女,喜歡死亡陰鬱的哥特風,不就爲了標新立異。心中腹誹,臉上卻是無限惋惜狀:“可惜我現在腳也崴了,跳也不能跳。”
濤哥搖頭嘆息:“真是和錢過不去,得,我送你回家。”
楚裳羽這才歡喜起來。心中卻也嘆息,我哪是和錢過不去?一來二去,欲迎還拒,她還能老老實實躲在她的大濃妝下打小時工?做人要低調,細水長流纔是安身立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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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裳羽租的房子在C大錯綜複雜的教師公寓當中,環境簡陋卻也往來乾淨安全。她不是不想住宿舍的,實在是兼差的時間,不容她選擇。半夜十二點就鎖門的學生公寓哪裡能容她深更半夜自由出入?
今夜她鑽出濤哥的飛度,一瘸一拐終於跋涉到自己門前,惟一的念頭就是迅速癱倒,舒緩她忙碌一夜的神經和痛的鑽心的腳。可惜事與願違,她的門前竟有一個意外的訪客。
淺粉色的雪紡小禮服已經皺皺巴巴,長髮遮住臉頰,嬌弱佳人弓身蹲在楚裳羽的門前,氣勢全失,若迷途小貓。
楚裳羽卻不會看錯,這哪裡是貓,是小老虎鑽貓窩,發飆起來不是一般的強悍,來者不善,她唯有以不變應萬變,全身進入備戰狀態,小老虎半天不言語,頭都不曾擡起看她一眼,既然不能兩相對峙僵持到天明,楚裳羽唯有硬着頭皮輕輕出聲:“何妍妍?”
何妍妍這才迷濛擡頭看她,眼中的醉意已然寫滿:“你回來啦?”喝醉的富家千金開始傻笑,場面進入詭異和驚悚。
楚裳羽頭皮發麻,神經衰弱,大半夜在自家門前又撿到一個喝醉的宿命仇敵,天真的要亡她?楚裳羽在將何妍妍置之不理和顧念一點同窗情誼兩者之間鬥爭了半響,終於痛下決心,壯士斷腕般將何妍妍架起,弄進自己的小宿舍。
喝醉的小老虎很有幾分蠻力,彆彆扭扭踉踉蹌蹌才被楚裳羽弄進門,方纔將何妍妍丟進衛生間,何妍妍一聲低吼,打了楚裳羽個措手不及:“又是你,楚裳羽!你怎麼不從我生命裡快點消失?連做夢我都逃不開你!”扭頭就趴在馬桶上大吐特吐。
楚裳羽一個冷戰,你纔是我今晚的噩夢好吧?無奈道理和喝醉的人怎麼說的清,楚裳羽只有認命地替何妍妍拍拍後背。何妍妍正醉到神志不清,話卻出奇的多。楚裳羽聽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何妍妍出現在她家門前的理由。
原來今夜正是何氏千金和某某青年才俊在“滿庭芳”的相親宴,何妍妍一個按捺不住給楚裳羽排頭吃,一曲《洗唰唰》沒葬送楚裳羽的形象,卻葬送了何妍妍的青年才俊。
何妍妍口齒不清地說:“風……看你拉完琴,扭頭就走……你說你拉個二胡,都能把我的相親宴拉砸掉……楚裳羽你是不是上天派來滅我的?”
瘋?的確唯有瘋了的才能和何妍妍這樣的人相親,楚裳羽繼續腹誹。
關鍵在於這似乎不是一場簡單的相親宴,何氏集團和“瘋”代表的集團有生意往來,竟是一場豪門恩怨,利益婚姻,何妍妍美人計出師不利,回家要遭受的壓力不是一點點,羞憤交加下出門買醉,酒醉之餘將一切都怪到了楚裳羽頭上,趁着酒勁殺到楚裳羽門前,苦等無人,醉倒在她門前,纔有了楚裳羽回來時的一幕。
聽完這些是非曲折,楚裳羽第一感受,她何其無辜!這樣都能招惹上何妍妍!不是天要滅她,是何妍妍和她互爲命中煞星。
再來又覺得何妍妍也有可憐之處,天之驕女,豪門千金,利權責實在是等量齊觀,優渥生活的同時,揹負的壓力也不是楚裳羽這種在生存線上掙扎的人能夠一窺究竟的。這一點憐惜,竟讓楚裳羽感嘆了三秒鐘,苦笑一下,替何妍妍開始收拾。
所以,第二天早晨楚裳羽嚴重睡眠不足,腦袋尚在迷糊中,卻聽到何妍妍的尖叫的時刻,心中的挫敗真的不是一點點。
這大小姐還想要她怎樣?她何妍妍醉到不省人事,又吐又鬧。她楚裳羽累到半夜,拖着崴了的腳替她收拾乾淨,溫水洗臉,安頓上牀,自己和衣而臥。居然換來的不是何妍妍的清淨無擾,干戈玉帛,而是大清早的一聲尖叫,若非楚裳羽此刻實在沒有力氣,她真想將何妍妍一掌劈昏,踢出門外。
“我怎麼在這裡?!”醉老虎已是明日黃花,氣勢洶洶的小老虎復活,尖叫一波接着一波,“我居然沒有卸妝……”
楚裳羽索性置之不理,頂着黑眼圈自顧自穿衣洗漱,待她從衛生間出來,何妍妍終於從宿醉的神經質中恢復過來。
何妍妍強撐起來的豪門貴氣都遮掩不去她的萬分尷尬,索性放棄,一時無語,連帶楚裳羽都尷尬莫名,一通救命的電話拯救了兩人的相對無言。
楚裳羽的手機拼命唱起歌來,她不動聲色看了一眼來電顯示,轉身去陽臺上接這個電話,真是好巧不巧,是江瑤的來電。
“姐,今天有空?”江瑤的聲音無限甜美。
“嗯,什麼事?”楚裳羽不置可否。
“下午陪我逛街。”江瑤開始撒嬌。
楚裳羽再嘆一口氣:“下午四點,去早了你要曬傷。”
“yeah……我開車來接你。”江瑤忽然壓低了聲音:“晚上能和你去17玩不?”
楚裳羽暗想,逛街是幌子,去17纔是目的吧,仍是答道:“好。”
掛了電話,何妍妍已然收拾停當,神色複雜看了楚裳羽一眼,終於只是說:“我走了。”
“帶錢打車沒有?”楚裳羽主動問。
何妍妍果然鬆了一口氣:“借我點,下次還你。”
楚裳羽從錢夾摸出兩百塊,何妍妍接過的時刻還有幾分矜持傲氣,活像公主接受進貢。楚裳羽只是習以爲常,好走不送,一身輕鬆。
何妍妍出門,楚裳羽終於有了片刻清淨,她也顧不上傷春悲秋,把案頭的厚厚一摞本科生作業拖來看。導師趕着去臺灣開會,又把本科的教學任務留給了她。看了沒有兩頁,楚裳羽只覺得腳腕還是疼,昨夜種種,總算不是無跡可循。她認命地擰了兩條冷水帕子,裹在腳上,還好只是輕微的扭傷,她楚裳羽淪落不到昏倒跑車前這種戲碼去。窮人的悲哀之處也在於,窮人是沒有資格沒有時間生病的。
也許是睡太少,楚裳羽的腦袋迷迷糊糊的眩暈着,似乎還聽到何妍妍的尖叫聲在她的小小房間裡迴響,她擰帕子捂腳腕的時刻,不由恍惚想起最初和何妍妍結下樑子,還不是因爲江瑤的緣故,如今走到這步田地,活像一場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