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醉酒

網站上線那天, 正好是10月18日,小麥開着玩笑說,“夠吉利的啊, 一動要發。”爲了這個時間休息, 小麥已經特意提前調好了班。那天, 一整個白天, 小麥都在立行的小公司裡和大家一起看着上線, 試用網站,在各大醫患論壇發佈上線信息以及期待着點擊量。因爲前期立言在各大論壇也做了一些宣傳,網站上線這天, 當天的點擊量就上了千,註冊用戶也有上百人。雖說不能算是多麼輝煌的戰績, 但總算是取得了一個初步的勝利。

下午, 立行說晚上慶功宴, 他請客。大夥兒立刻興奮起來,討論了半天, 決定去吃火鍋,有氣氛。小麥在邊兒上接了一句,必須鴛鴦鍋,立行不能吃辣的。大夥兒一頓鬨笑,說找女人就要找這樣兒的, 太知冷知熱了。立行看着小麥, 眼睛笑得彎彎的, 像星星一樣閃爍着光芒。

晚上吃飯時候, 讓小麥不爽的是, 小麥坐在立行的左側,夏薇自己跑過來坐在了立行的右側。小麥看了看立行, 看他沒什麼反應,也不好說什麼,但心裡有點不舒服。

從第一盤菜下鍋,大家就開始推杯換盞,而立行、立言照舊是不喝酒,小麥是個女的,也沒人勸酒,高興了就喝幾杯,不高興不喝,都沒關係。吃了沒幾分鐘,立言接了個電話,然後,探過頭來,貼在立行耳邊輕聲說,“哥,我來一個朋友,行嗎?”立行也沒在意,應了行,“行啊”。小麥看着立言臉色有些可疑的微紅,像是忽然明白了,“立言,女朋友?”

立言臉更紅了,輕輕點點頭。“嗯”

小麥立刻來勁兒了,“來吧來吧,歡迎啊,快讓她來。”

立行在邊上笑了,小麥敏銳的發現,夏薇從另一邊側過頭,有些神情恍惚的看着立行的笑臉。

立言起身出去,過了幾分鐘,又開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短髮、大眼睛的年輕女孩。小麥一看愣了,又看看立行,“她?這不是沈醫生嗎?”

立言拉着女孩子的手,看着立行和小麥,卻對着大家說,“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沈田”然後牽着沈田走到立行身邊,“田田,這是我哥,你認識的。那是小麥姐,我哥的女朋友,你也認識”

小麥這一愣神兒的功夫,立行已經站了起來,伸出右手,“你好,沈醫生”沈田臉紅了一下,聲音輕輕柔柔的,“哥,現在不是在復健中心,你也不是我的病人,所以,你和立言一樣,叫我田田就好了。”

小麥吃驚的張大嘴,這還是復健中心那個乾脆利落的都有點像男孩子的復健師沈田嗎?雖說復健中心也是小麥醫院的一個部門,但是那裡相對獨立,所以小麥和沈田並沒有什麼工作接觸。如果不是因爲立行的復健,也許他們到現在也不認識。但是復健中接觸的沈田從來沒有這樣的神情,也沒有這樣輕柔的說過話。

“小麥姐”沈田有點不好意思的叫了她一聲。

“啊,沈…田田,快坐下,一起吃。”小麥終於回神了。

一羣人又拿着立言打趣,立言不能喝酒,沈田就成了靶子。奈何沈田原來是個高手,到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嗨了開始胡說八道的時候,沈田還是若無其事的坐着,幫立言往碗裡挑菜。

小麥也忙着往立行碗裡挑菜,不經意間,看見另一側的夏薇已經喝得雙頰通紅,正眼神癡迷的看着立行的臉。小麥皺皺眉,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夏薇身體就晃悠了一下,往立行身上倒過來。立行伸手扶了她一下,正要放下手,夏薇卻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神迷濛的看着他,“立行,立行”。立行刷的轉頭看向小麥,小麥的一張小臉已經黑透了。

用力抽出自己的手,立行溫和的對夏薇說,“夏薇,你喝多了”。夏薇旁邊的唐東剛巧看見了剛剛的一幕,小心的瞄了小麥一眼,一把拉過夏薇,“哎呀,夏薇,怎麼喝成這樣了,趕緊的,我送你回去。”小麥聽見夏薇還在喃喃的喊着“立行”,心裡面這個不痛快啊。

立行伸過手,把小麥的手握在手心。小麥低着頭,掙了一下,沒掙開,也就由着他了。立行貼着小麥耳邊說,“我和夏薇只是同事,你相信我。”小麥還是低着頭沒吭聲。

唐東說要走,大家也就跟着說都喝得差不多了,那就散了吧。立言也起身送沈田回家去了,最後只剩下立行和小麥兩個留下來買單。吃飯的地方離家很近,他們也沒開車,立行就一手牽着小麥,一手拄着手杖,慢慢往回走。小麥一直悶悶不樂的樣子,立行只好變着法找話兒逗她。半晌,小麥擡起頭,直視着立行,神情嚴肅,“立行,夏薇喜歡你。”立行一愣,繼而笑了,“小麥,就我現在這樣子,你以爲還有像你這麼傻的姑娘啊”

“立行,我沒有和你開玩笑,夏薇她一定是喜歡你。當然,喜歡不一定願意在一起。我能感覺到夏薇是個心思重的女孩,即使沒有我,即使你也喜歡她,她也不見得會選擇和你在一起。但是,立行,我不喜歡其他女人帶着戀慕的眼神看你。”小麥的神色還是很嚴肅。

立行慢慢收了笑,“小麥,你真的想多了,大家一起工作這麼久,都是朋友,要有事也不會等到今天了”

小麥嘆了一口氣,“算了,我們回家吧”

“小麥導醫網”上線後,爲了增加知名度,讓有需要的人知道有這樣一個網站,就需要在各大門戶網站做推廣。立行聯繫了好幾家網站,最近都在和他們談這個事情。週五晚上,小麥已經下班回家了,醫院打電話說有一臺緊急手術,讓她跟一下。小麥換了衣服要出門的時候給立行打電話,立行正在請推廣商吃飯。小麥囑咐了幾句,“多吃菜,少喝酒,不要吃冷的東西。如果喝多了,晚上回來一定要讓人送送。睡覺一定要脫下假肢。”立行聽說小麥要趕回去跟手術,就說“那你路上小心些,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晚上我這邊完事了我自己回去,手術結束你就在醫院休息吧,你半夜自己開車回來我也不放心。”

立行晚上請推廣商吃飯,因爲自己是請客一方,要說不喝酒是不太可能的,立行沒辦法,只好去吃飯之前吃了點麪條墊墊底。推廣商是北方人,酒量很好,都講究“走一個”。立行帶着笑陪着,臉色越來越白,到後來冷汗把襯衫都打溼了。吃了飯又去唱歌,立行強撐着到了最後,送走了推廣商以後,實在是撐不住了,斜倚在沙發上,腰彎下來,手握成拳頭拼命抵着胃部喘氣。一起去的唐東也喝得斷章兒了,東南西北都找不着了。

正巧,夏薇打電話給唐東,唐東就說,我和方哥在“星光大道”KTV呢,你來接我們一下吧,喝多了。”夏薇叫了個車,和服務生一起把唐東扶上車,又來扶立行時候,立行胃疼的已經起不來腰了。夏薇最後找了兩個服務生半擡着送到車裡的。

半路上,唐東下車吐了一次,酒就醒了個大半。於是兩個人一起把立行連揹帶扶的送到家,幸虧是電梯公寓啊,要不倆人都不見得能弄得了。夏薇一看立行疼的臉色青白,直不起身,頭髮都溼漉漉的貼在額頭上了,而立言又出差沒在家,就說自己留下照顧,打發走了唐東。

夏薇扶着立行進臥室,躺在牀上,想幫他脫衣服,立行還稍稍有點神志,怎麼也不肯,反覆讓她回去。夏薇說,“等你睡了我就走”。立行胃裡面一陣翻江倒海,推開她就蹣跚着衝進洗手間,跪在地上抱着馬桶吐得昏天黑地。

立行吐得幾乎虛脫,喘了好久的氣纔好不容易扶着牆爬起來。艱難的挪出了洗手間,夏薇就等在門邊,看他這個樣子,趕緊過來扶着他躺回牀上。問清楚了藥在哪裡,夏薇給立行倒了水,扶着他起身,想要喂他吃藥。立行掙扎着接過水杯和藥,自己一仰脖子吃了下去。

儘管身體已經痛得微微顫抖,立行仍然掙扎着讓夏薇回去,夏薇看他這個樣子,沒有管他說什麼,堅持留下。劇烈的疼痛讓立行控制不住的蜷縮起來,用手捶着胃部。夏薇看他的樣子,心裡有種痛越來越強烈,不由自主的把手覆在他的胃部,想要給他揉揉。

立行身子一僵,突然睜開眼睛,掙扎着推開她的手,“我沒事,你快回去”聲音微弱,但是堅決。只是說了這句話以後,立行便用力的吸了一口氣,猛地用拳頭狠狠的捶打了一下胃部,意識便逐漸模糊起來。夏薇很着急,拿着立行的手機,想要打電話給小麥,想了想,又放下了。

過了很久,可能是藥效發揮出來了,立行的身子放平了一些,按在胃上的手也鬆了鬆。他的襯衫已經汗溼透了,皺皺巴巴的貼在身上,西褲也是皺的不成樣子。夏薇猶豫了一下,扶起昏睡中的立行,脫掉他的襯衫,看着他線條分明的身體呆了呆,然後解開褲帶,小心的脫下他的西褲。褲子脫下後,立行殘缺的左腿和固定在左腿上的假肢就直接的展現在夏薇眼前了。夏薇愣了愣,眼圈紅了,捂着嘴,兩行眼淚落下來。半晌,輕輕的幫他解下假肢,放在一邊,拉過被子蓋在他身上,自己坐在牀邊,看着他的臉發呆。

昏睡中的立行似乎有些難受,皺了皺眉,喃喃出聲,“小麥,小麥,疼”。尾音拖得長長的,帶着痛意,但仍遮不住濃濃的依賴感。夏薇聽了有點失神,心裡面酸酸的。是啊,喜歡有什麼用,人家有自己的愛人。隔了一會兒,又自嘲的笑了笑,就算沒有小麥,就算他喜歡自己,又能怎麼樣呢?過去,他沒錢,還有一身債,自己不能和他在一起;而現在,他不僅是沒錢,還缺了一條腿,自己又怎麼能和他在一起呢?自己那樣的家庭,那樣的父母,除了找個有錢人嫁了,她從來就沒有什麼別的選擇!

小麥下了手術,已經是早上4點了。因爲擔心着立行,小麥換了衣服就往家趕。推開家門,就聞到一股酒味,小麥皺皺眉,急匆匆的跑到臥室,眼前的一幕刺得她心裡一滯。立行蓋着被子睡在牀上,似乎是睡得不太舒服,眉頭皺着,偶爾輕輕□□一聲。夏薇坐在牀邊睡着了,臉埋在立行的手心。

小麥深深吸了一口氣,走過去搖搖夏薇的肩膀。夏薇睜開眼睛,茫然的看了一眼小麥,眨了眨眼睛,似乎突然明白過來,刷的站起來,“小麥,回來了?立行昨晚喝多了胃疼的厲害,我只是送他回來…”

“我知道了,謝謝你了,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小麥拍了拍夏薇的肩膀,溫和的說。夏薇神色複雜的看了小麥一眼,轉身拿起包離開了。

小麥看了看立行青白得不見一絲血色的臉和時不時皺起的眉頭,嘆了一口氣,雖然氣他,但是更心疼他。搖了搖頭,伸過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不發燒。掀起被子一角看了看身上,看見立行只着一條內褲的時候,臉色黑了黑,咬了咬脣,嘀咕了一句,“等你好了再收拾你。”

見他身上有汗,小麥接了一盆溫水,打溼了毛巾輕輕擦拭着臉、身體、四肢,動作輕柔。男人似乎感覺到了她的觸碰,低低的似夢囈着,“小麥…”,小麥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給他擦了汗,脫下汗溼的內褲,想換睡衣,想了想,都睡着了,一折騰該醒了,就這麼睡吧。然後小麥自己也去洗了個澡,爬上牀,把他攬進懷裡。立行睡夢中把頭往她懷裡拱了拱,撒嬌一樣的呢喃着,“小麥,小麥。”聲音軟糯糯的。似乎是尋了個溫暖的地方,立行舒服的輕輕哼了哼,呼吸漸漸綿長,終於舒展了眉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