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黃鼠狼不知節制,以至於真把個獵戶身子掏空了。

黃鼠狼身上只餘五百年靈力,仙身不再,已是爲妖。他與獵戶仍似從前,日夜靈脩。獵戶凡人,被妖氣入體,便染了病。一病不起。

“相公,”黃鼠狼見他病倒,一臉擔憂,“你怎麼樣了?怎麼好端端的就生病了?”

“我沒事,”獵戶滿面蠟黃,嘴脣乾裂,骨瘦如柴,奄奄一息,已是將死之兆。

大蟒蛇聞訊趕來,看到這副模樣,便知無救。大蟒蛇把黃鼠狼拉到了外面,問他,“你怎麼搞的,怎麼把人搞死了?”

“我,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爲什麼會這樣……”黃鼠狼見說人是他搞死的,又委屈又驚慌,忙拉了大蟒蛇的衣袖哀求,“大蟒,你快想想辦法救救他吧,救救我家相公……”

“我能有什麼辦法,”大蟒蛇甩開了他的手,“他都快死了。救什麼救。你求我還不如去求閻王不收他。”

“可是他是我相公啊!他之前還好好的,怎麼會死……”

“他是個凡人,是凡人就會死!”

“可是他這麼年輕……”

“呵!那得問問你自己了,你都對他做了什麼?”大蟒蛇看着他,“你們是不是日夜靈脩來着?你真是好樣的,把他掏得乾乾淨淨,他現在躺在那裡就是一副精.盡人亡的樣子。”

“我……”黃鼠狼被說得擡不起頭來,“真的,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嗎?”

“真的是因爲這個原因嗎,”大蟒蛇都快氣樂了,“要不是因爲這個,你以爲是什麼?你現在是妖啊,妖!可以玩死凡人的妖。你已經不是半個仙身了。”

“那你爲什麼不早提醒我呢!”黃鼠狼也有些氣惱,“我怎麼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嘛!”

“還用我提醒你?我是你媽嗎我事事提醒你。”大蟒蛇真是被他氣着了,“還說你多喜歡他,想跟他長長久久,轉眼就索了人命。你自己看着辦吧,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大蟒蛇轉身欲走,看着他的樣子又有些不忍,“你也別太傷心,反正凡人都是要死,早死晚死都得死。他們死了還可以投胎轉世,你要是沒玩夠,你可以去找他的轉世。你可以繼續玩,玩死一個算一個。”

“真的沒有辦法了麼?”黃鼠狼眼睛裡噙着淚水,“我不想他死,我要怎麼樣救活他,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啊……”

大蟒蛇嘆了口氣,“救不活了,妖氣應該進入五臟六腑了。沒得救了。”

“我不相信!你是不是不想救他?你有辦法的是不是?你一定有辦法!你爲什麼不肯告訴我!”黃鼠狼一雙淚眼惱怒地瞪着他,好像大蟒蛇欠着他的。

大蟒蛇見狀也惱了,“我有什麼辦法!他都要死了,你早幹嘛去了,到現在你才說要救他!早幹嘛去了!”

這時元月跑出來,短短几個月時間,他已長成一個少年郎,“孃親,爸爸他找你。”元月叫着他。

黃鼠狼聽說,擦了一把眼淚,忙進洞裡去。

“相公,”黃鼠狼坐到牀上看着他,眼淚又止不住撲簌簌地掉。

“莫哭了,”獵戶伸手擦着他的眼淚,有氣無力地說,“我早知有今日,只是我不後悔……娘子,來世,你來找我吧,我們仍過快活的日子……”

黃鼠狼拼命點着頭,哭得稀里嘩啦。元月在旁看着也忍不住流淚,大蟒蛇看到這幅場景,只得嘆氣。到了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

“元月……”獵戶轉頭叫着兒子。

“爸爸,我在,”元月含着淚走近了些。

“爸爸走後,你要……好好照顧孃親,知道嗎?”獵戶看着他。

“爸爸,我知道了,”元月擦着眼淚,答應着。

“大蟒,”獵戶叫着他,大蟒蛇走近了些,“有什麼話,你儘管說吧。”

“一直以來,謝謝你……”獵戶看着他,艱難地動着嘴脣,“以後也拜託你了,幫我照顧他們,你的大恩,來世再報……”

“放心吧,你不說我也會替你照顧好他們的。”大蟒蛇說。

“謝謝……”獵戶說着,眼睛又看向黃鼠狼。黃鼠狼哭得花容失色,獵戶有些心疼,“莫哭了,”獵戶拉着他的手,“哭花了臉,不漂亮了……”

“相公……”黃鼠狼拉着他的手,哀痛欲絕,竟不相信,他真的要死了。

“相公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到死……都喜歡你……”獵戶說着,閉上了眼,嗚呼哀哉了。

“相公!”黃鼠狼哭喊着撲了上去,“相公!不要!不要死……不要……”

那撕心裂肺的叫喊,連一向冷情的大蟒蛇聽了,也動容了。也許他真的是動了真情吧,大蟒蛇這樣想。

獵戶的屍首葬在了離洞口不遠的青山綠水間,黃鼠狼終日在墳前枯坐,把眼淚也流乾了。他把身體放倒在土堆上,趴在那裡,彷彿趴在相公的胸膛,一連數月,俱是如此,不肯離去。

元月給他送來食物,他也不吃。元月見他日日傷心,不知如何是好,眼見他日漸消瘦,他竟無一點辦法。爹生前交代要他照顧好孃親,可孃親……

大蟒蛇見黃鼠狼在他冬眠前是如此,在他冬眠後還是如此,有些忍無可忍,對他說,“你自己把人害死的,就算懺悔,也該夠了。你如此折磨自己,你相公知道了又怎會開心。”

“他都死了,還管我開心不開心,”黃鼠狼摸着那墳堆說,“相公他,不再心疼我了,我瘦了餓了他也不心疼了……”

大蟒蛇見他如此哀傷,嘆了口氣,說:“他此刻該託生爲人了,你去找他吧,你相公不是讓你來世去找他麼?”

“找他?”黃鼠狼擡起頭來看向大蟒蛇,“去哪裡找?”

“茫茫人海,你若有心,慢慢找吧,定能找到的。我也不知他託生在哪裡。”大蟒蛇說,心裡卻不知這樣給他希望是對與不對。也許他找上千年也未必找到。

黃鼠狼看着墳堆,問:“他不在這裡了麼?”

“這裡只是他的一具軀殼,他的靈魂不在這裡了,”大蟒蛇說。

“好,那我去找他。”黃鼠狼說。

“只是,”大蟒蛇忍不住叮囑着他,“你是妖身,莫要再把他害了。”

“嗯,我不害他,我只遠遠地看着他,遠遠地看着,便好……”黃鼠狼從地上爬起來,數月來,一雙已死的眼睛此時終於有了一絲光亮。

“孃親,”元月上前來,看着他,“你要去找爸爸麼?”

“嗯,孃親要去找你爸爸,”黃鼠狼說,“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我們一家永遠永遠在一起。”

“好。孃親,你去吧。”元月看到孃親終於不再哀傷,心裡寬慰了些。

“大蟒,”黃鼠狼看向大蟒蛇,“元月,煩你照顧了,對不起,我總是麻煩你……”

“不算什麼,”大蟒蛇說,“山中寂寞,有他陪着也好。你放心去吧。家我幫你看着。”

“謝謝你。那我去了。”黃鼠狼說着,看了他們一眼,走了。

大蟒蛇和元月看着他離開,元月問大蟒蛇,“師父,你說,孃親他能找到我爹嗎?”

“誰知道呢,”大蟒蛇說,“有志者事竟成嘛。”

“我爹真的託生了嗎?”元月看着大蟒蛇,“師父該不會騙我孃親,害他苦找吧。”

“那你是願意看他在這裡終日哭哭啼啼,還是願意看他高高興興地去找人呢?”大蟒蛇看了他一眼。

“我當然希望他高高興興了,可是,萬一找不着,他該多傷心啊,”元月說。

“你還小,你不懂,”大蟒蛇說,“就算找不着,天長日久的,他也慢慢淡忘了,不會再那麼傷心了。”

“我感覺你就是騙我孃親,”元月悶悶地說。

“就是真騙了,你又能拿師父怎麼樣呢?”大蟒蛇笑。

元月看到他笑,臉上閃過一抹可疑的紅,“你這條壞蛇。”

“嗯?怎麼這麼跟師父說話,沒大沒小,”大蟒蛇看着他,“趕明兒我得教教你怎麼尊師重道才行,近來對師父越來越不尊重了。”

“你就是條壞蛇,”少年說,“壞得透透的。”

“我怎麼是條壞蛇了,你說說看。”大蟒蛇看着他。

“就……”元月有些羞赧,“不跟你說了。”少年說着跑開了。

千年純情大蟒蛇完全不知道這少年郎已是情竇初開,他們朝夕相處,元月看他,竟越看越好看了,有時不免臉紅心跳。心思也全不在法術上了。

元月生得相貌英俊,儀表堂堂,七分像獵戶,三分像黃鼠狼,面容偏冷,一雙眼睛卻是含情,又帶了一絲狡黠。大蟒蛇常說這雙眼像極了他那個孃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是誰的種了。

黃鼠狼下山去找獵戶的轉世,茫茫人海,卻沒有個方向。他不知道他託生在哪裡,也許是此處,也許是彼此。但黃鼠狼相信,只要他還在這世間,他總會找到的。無論花費多長時間,無論要找千年,萬年,他都會一直找,一直找,找到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