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在馬車上顛簸數十日, 好不容易到了雪山的山底。阿角又因着身上的錢不夠,放走了馬車,獨自徒步往山上走。
雪山依舊如三年前那般, 記得鳳然帶她來這裡時, 山下如春, 花開滿, 樹影甚。山上如冬, 雪飄飛,冰寒魄。
阿角擡頭望着被雪與白雲覆蓋的山頭景色,嘴角不由浮出笑意, 很快就能見着虞凡了。
聽醫聖哥哥說,醫仙伯伯應該是住在山腰村落的。於是, 問了山腳的路人, 才知道, 以前這裡是有座村落,但是在十年前, 因叛變,被夏王一把火全燒了。
阿角聽着那人說,以前那村子住的人都姓鳳,是神女綵鳳的後裔,二十多年前, 其年輕的族長也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物。所以, 這一帶的人都知道。但是, 因爲村子已經荒廢很久了, 便也沒有什麼人問津。
阿角聽着此人這般說着, 心裡不免有些不安,便問他:“那你可知曉醫仙馮藥師是住這裡的麼?”
那人見着阿角詢問, 竟面露困惑:“醫仙以前是住這裡的,但是姑娘妳來晚了。聽說他老人家去年已經下山雲遊去了。”
阿角霍然無措,問了那人醫仙的住址,便急急往那趕去。
心中忐忑卻不敢多想,阿角知道虞凡不會騙她的,說不定他已經在那裡等自己了。爬着山,似乎走了兩個多時辰,也沒顧着疲累,找到了隱藏在山腰密林裡的鳳族遺址。
村落瓦片坍塌,花草茂密,蓋住了當時大火橫飛的殘留。站在高坡上,望着那繁花盛開的土地,突然讓阿角隱約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這裡與世隔絕的美麗。
就如同四海八荒的仙境,陽光透着水汽薄霧,在空氣裡映着七彩光芒,環在村子的上空,鳥語花香,湖水透涼,樹蔭密林,這還是她第一次見着如此不可形容的美景。原來,這就是虞凡的故鄉啊!
阿角正要往坡下走,尋入口時,耳邊突然傳來女孩如翠鳥鳴音的聲音,動聽如山谷幽蘭,清脆的笑聲,似傳遍了山間河谷。
“師傅,你快過來看啊!這裡有虞美人啊!是野生的虞美人哦!”
向那美妙的聲音源頭望去,阿角這才留意到不遠處岩石碎瓦有一片紅粉相間的花地,一襲粉衣裙,如玉雕琢的雙角女孩,正蹲在那妖異盛開的花叢中,用一雙粉嫩的柔荑撥弄着那些血紅的花朵。
一男子雪衣傾長,身形俊美,烏髮披肩,如畫中仙者。他幾步走過去,彎身背對着阿角,只見他擡手打掉了女孩剛摘下的虞美人,動作雖是嚴肅,聲音卻是溫柔輕緩,猶如寵溺。
“彩兒,昨日爲師不是與妳說過,虞美人雖美卻有劇毒的麼?”
女孩兒悻悻的低着頭,起身雙手在粉衣上擦了擦:“可是它很誘人啊!”
男子輕嘆:“罌粟惑人,人自惑。”
女孩兒擡頭,一雙大眼黑溜溜泛着天真,她對着男子問道:“那師傅有被迷惑的時候麼?彩兒覺得師傅就像天上的神仙,無慾無求嘞!”
男子擡手摸了摸她黑亮的烏髮,淡笑道:“爲師也是凡人,當然有被迷惑的時候,只是沒被妳見着罷了。”
說着,男子牽過女孩兒的手,便往村子裡面走。阿角在他轉頭側向她的一瞬間,面上僵硬,竟難以置信。
直到他牽着女孩兒走出了視線,阿角才發瘋一般,往他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滑下山坡時,連手臂被樹杈劃了條口子,流了血,她都沒察覺。
只是憑着唯一的僥倖,跑着。
男子似乎聽見了遠處的腳步聲,牽着女孩兒的手頓了頓,往後面望去。也就在這時,阿角已停下了腳步,與他相隔不過十步之遙。
兩人對望,男子清淡的神情遽然因見着阿角一瞬而露出微微訝異。卻因她眉頭逐漸糾結時,他已展開笑容,如清風,如朗月,如山巒。
他對着她說:“真的好久不見了,阿角。”
猛然間,阿角眼裡竟是迷茫,她不自覺的緩緩向他步去。這時,男子旁邊的女孩兒,看了看走來的漂亮姐姐,又仰頭看了看自己俊朗非凡的師傅,她一雙水晶的眼裡滿是不解。
只見着漂亮姐姐走到近前,伸出雙手揪住了師傅的衣服,聲音哽塞:“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他在哪裡••••••”
可,她話還未說完,彩兒小臉吃驚,已見着漂亮姐姐暈倒在師傅懷裡。見着師傅將姐姐抱起,彩兒還是第一次見着師傅如此緊張一人,小小的心裡不免有些酸酸的味兒。
***俺是阿0***
阿角醒來的時候,夕陽落山,外面已是灰濛一片。
見着身邊坐着的是今日在山谷裡見着瓷娃娃,她正一臉探究地瞧着自己,阿角臉上頓時尷尬,與她嘿嘿笑道:“小孩兒,妳看什麼呢?”
“沒有,彩兒在想姐姐是不是從天庭來的,是要把師傅接回天上去的麼?”她說着,小臉一垮,似乎有些難受。
阿角聽着她忽而這麼說着,腦中霎時想起了那人容顏,心頭一空,正欲起牀,去找他。彩兒已經捉住她的手,問道:“姐姐,這是要去哪裡?”
“妳師傅了?他在哪裡?”阿角剛問出聲,男子的聲音從竹簾之後傳入,嗓音清淡,卻不容違抗:“妳還想要肚子裡的孩子,就給我乖乖地躺回牀上。”
彩兒鼓了鼓腮幫子,鬆了阿角的手,看見出現在出現在竹簾下的男子,喚了聲:“師傅。”
男子與彩兒道:“彩兒先出去看着藥,我有事與她說。”
“喔!”彩兒乖巧地應了身,小身影轉眼出了竹屋。
阿角看着男子坐在自己牀邊,將被子整齊地壓在她身上。他原本銀絲的發,淡紫的眼,已經烏黑如墨,映着他膚質皓白,阿角不敢相信這人竟是三年前那虛幻得不似凡人的男子。
“這是他的孩子?”男子低頭看向阿角的被被子蓋住的腹部,低垂的目因濃密的睫毛遮住,一時間她不識其中情緒,只是如錯覺般地聽出了他言語中的一絲起伏。
“他還活着?”男子又道了一句,似乎欣喜,似乎惆悵,似乎感嘆。終是與她擡頭笑道:“他與妳在一起時,好還好麼?”
這句話,恍然讓阿角失了魂,雙手下意識的扯住被角,不由苦澀:“鳳然,我還想問你,他去了哪裡?你怎麼反而問我,他好麼?他怎麼能好啊!他怎麼能騙我啊••••••”說着,阿角已落下淚來:“爲什麼你變回了正常,而他卻成了一頭銀髮,夜盲難治?原來他說的還清了,就是指這個麼?”
阿角愈說愈激動,擡手已捉住了鳳然白衣寬袖,搖着他,大聲道:“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他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他竟然又騙我,騙我去治病,卻逃了,現在連我都找不到他了!”
鳳然就這樣被她搖晃着,宣泄着一時無法接受的難過。
直到她累了,雙手滑下鳳然的衣袖,垂着頭,淚水染溼了被面。鳳然雙手攬過她的雙肩,無奈嘆氣:“今日妳已經動了胎氣,需要休息。過幾日,我再帶妳去找他,好麼?”
阿角也沒出聲,只是一直合着眼,眼淚如珠子,斷斷落下,打在自己緊握的指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