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章
落日沉輝, 阿角看着竹屋外的淡紅餘暉,一日日不安的附加如洪湖,即將把她淹沒。她起身, 已經不能再等了, 她必須去找虞凡。
就在這時, 房門口閃過小身影, 阿角聽着她說了什麼。鳳然已經入了房內, 神色淡淡,卻說着嚴肅的話:“妳又想去哪裡?今早剛跑出去,身體已經很虛弱了, 妳如果真不想要肚子裡的孩子,我立馬給妳煎服紅花喝了, 一了百了。”
阿角擡頭望向他, 臉色紙白, 卻在沉沉片刻後,臉上扯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誰說我要出去了, 憋了一日,人也是出恭的,你要帶我去啊?”
鳳然眉頭微蹙出去後,彩兒笑嘻嘻的進來,竟說:“我陪姐姐去。”
阿角嘴角拉動, 就着彩兒攙扶, 出了屋子。
出去後, 看着山間落陽, 紅灑灑的鋪滿了整個山頭, 映着那白雪晶瑩與翠綠的交接就像一幅表在碎金紙上的多彩水墨。
阿角低頭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矮上半個頭的可愛丫頭,不由問道:“彩兒妳今年多大了?”
彩兒仰頭望她, 小眉頭一轉,機靈的回道:“今年十歲了,冬至剛滿的。”
阿角一瞬愣忪:“妳是冬至生日?”
彩兒頜首。阿角輕嘆:“好巧,我也是。”
彩兒小臉驚喜,阿角笑了笑。兩人瞬間因爲這個契機,突然拉近了不少。於是,彩兒原本因爲師傅的關係,有些疏遠阿角的情緒也霍然煙消雲散。
轉眼間,彩兒拉着阿角,便成了好奇寶寶,就像同年的孩子一樣,對自己親近的人,都會格外的想了解更多一般,彩兒也不例外。
彩兒眨着水亮的眼珠兒,問:“那姐姐今年多大了?”
“比妳大八歲。”
彩兒又問:“那姐姐知道師傅多大?”
阿角不由想了想,記得鳳然比虞凡長四歲,今年應該是:“二十有四吧,他沒與妳說過?”
彩兒皺眉,瓷娃娃般的臉有些苦惱:“師傅從來不給彩兒說他自己的事情。”
聽着她這麼說,阿角不由挑了挑眉。其實,想想以鳳然原來的個性,雖是人前故作隨和,可心是冰凍的,不得親近。如果,要說他會收徒兒,卻是有些超乎想象。而且,還是個女孩兒。
阿角低頭看着這漂亮的女娃娃,一雙漆黑的眼,竟是愈看愈像某人以前的明眸水墨,頓時有些失神。彩兒不由眨着眼,輕拉了拉她,問:“姐姐,那妳是怎麼認識師傅的?師傅以前是個怎樣的人啊?”
霍然,阿角似乎有些明白了,爲何鳳然那樣與人保持一定距離的怪人,會收了這個女徒弟,她真的有些像玉尚女裝的樣子。擡手摸着彩兒的烏髮,阿角似乎答非所問,道:“那妳又是怎麼遇到鳳然的?”
彩兒一雙黑葡萄的瞳子,轉了一轉,有點不滿阿角不答而問,不過還是乖乖的回道:“彩兒以前是被醫仙爺爺收留的孤兒,後來師傅來了,醫仙爺爺見着彩兒與師傅有緣,就讓師傅收彩兒爲徒了。”說到此處,彩兒像是想起了何事,又繼續道:“第一次見師傅的時候,彩兒以爲他已經死了嘞?當時真是嚇傻彩兒了,當時帶師傅來的還有兩個哥哥,一個長得很漂亮,一個長得很平凡,卻穿得很講究。”
阿角聽着猛然一震,握住彩兒的肩頭,與她對視,急問:“那兩個哥哥叫什麼名字?”
彩兒雖被阿角這般急切,嚇了一跳。但,還是蹙着眉,細細想了一會兒,才豁然開朗道:“彩兒只記得那個穿得很華麗的哥哥是醫仙爺爺的徒弟。另一個漂亮的哥哥,醫仙爺爺叫他陛下,可,他似乎不喜歡醫仙爺爺這麼稱呼他。”
頓時,阿角算是瞭解了,彩兒口中的兩個哥哥,一個是醫聖哥哥,另一個,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巫馬玉尙。爲何他們會來這裡?當時,夏國傳出消息國師鳳然已被夏王賜死,怎會又••••••阿角有些想不明白了。
便又問彩兒:“那彩兒可知他們來這裡是做何事的麼?”
彩兒撐着圓乎乎的小下巴,思索着,畢竟這已經過了近三年,記憶有些模糊了,不過有件事情她倒是印象深刻:“當時醫仙爺爺只是讓彩兒呆在外面,給看着火上的藥,所以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彩兒記得,那時師傅來的時候是沒有氣息,而且還是銀色的髮色,他們在屋子裡待了好久,大概有一整日吧?可,後來出來的時候,我就沒見着那個漂亮的哥哥了。過了三個月,師傅醒來時,頭髮竟然變成了黑色。然後,師傅像是發了瘋一般,砸了醫仙爺爺所有的藥,大吼着:‘他爲何要救我?現在死了,是要我欠他一輩子麼?’還罵着醫仙爺爺是庸醫,爲何能救了他,卻救不了那個人。那時,彩兒真是被師傅給嚇死了,姐姐知道那個人是誰麼?師傅好像挺在乎他的••••••”
彩兒的話還未說完,阿角已經鬆開了她,往屋裡走去,腳步踉蹌。
阿角推開門,額上已是冷汗淋漓,望着那坐在油燈下拿着藥典翻閱的黑髮男子,心口撕得生痛。
“三年前,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此時,淡黃的燈光,映在他玉白的面上,將他的黑眸染上一層火一般的顏色。鳳然將手裡的幾寸厚的書蓋上,神色猶如絲絲悔痛與憂愁。
“他沒與妳說我欠了他一條命麼?”
阿角愣愣地望着鳳然,已不知如何言語。他已接着說道:“就像許多年前一樣,他未經過我的任何允許,便擅自做了決定。九年前在火場裡救了我與江華、華蓮,讓我苟延殘喘活着,成爲別人的玩物。三年前,又將已然成了殺人魔的我,從地獄裡拉出,把他的聖血與鮮活的生命強行的灌入了我的體內,還說什麼讓我帶着他繼續活下去,這是他欠我的,欠整個鳳族的!可笑!他知道什麼?只不過是在我瘋癲的時候,告訴他了一個含糊的身世,他大可不用顧忌的,難道這世上還有比一國之君還好的麼?”
他說至此處的時候,淡漠的情緒有了變化,低垂着頭,並不想讓阿角見着他此時的落寞:“畢竟我想要的不過就是能護住他一輩子的權利,他能自我保護的生活。以前,他驕縱,我可以慣着;他無知,我可以護着;他對我怨恨,我可以裝出淡漠;他罵我,我也可以忍着。但是,他用自己的命來換我的命,我卻不知道自己該怎樣?羽兒臨終前的話,就像魔咒一般,每日在我腦海中盤旋,不得休止。他說他欠了我的,欠了所有人的。那他可是知道,我能活下去也是因爲他啊?有時,我竟不是他到底是太軟弱,還是太善良••••••”
竹屋裡光線鵝黃,搖曳閃爍,彩兒立在外面正準備推來竹門,卻在門縫中看着漂亮姐姐,被對着自己,站在桌旁,雙手環住坐在椅上的師傅,她不由愕然,見着師傅只是靠在她的懷中,說着她聽不懂的話。
“阿角,妳是他唯一的希望了。所以,請好好把孩子生下來。”
彩兒聽着師傅的聲音,竟是沙沙的,就像她以前哭得時候的嗓音。
***
第二日,昨夜的鳳然就像一場夢,脆弱而讓人憐惜。
阿角再見他時,已經如往日般,清絕傲然。他站在馬車旁,與她說道:“我帶妳去找他。”
他將她扶上了馬車,交代了彩兒好好看家,便揚起馬繮帶着她出了山谷。
一路兩人不言,行了半日,阿角才知道他帶着自己,竟是走了三年前的原路,是朝山上崑崙嶺而去。
依舊在山腰上落了馬車,他將狐裘圍在她身上,牽着她的手,淡笑,問道:“妳可還記得這條路?”
阿角點頭,她怎可能不記得,那次她可是人生中第一次被人綁架。然,她有很是疑惑:“你不說我帶我來找他的麼?怎麼••••••”
這時,鳳然反手,彎着食指放在脣邊,一聲長哨響徹空寂。浮雲之中,不過一會兒,翅膀滑翔的振翅聲在兩人頭頂盤旋,鳳然擡手,一隻渾身白亮無一絲雜色的雪鷹展翅落在鳳然小臂的護腕上。
看着這雪鷹,阿角愕然不已:“這大鳥是啥?”剛說完這話,雪鷹一雙灰色極爲犀利的眼,便望向了她,阿角不由被它迫人的氣勢震得嚥了咽口水。
“大鳥?”鳳然汗顏,擡頭看了看着傲世挺立的稀有雪鷹,世間能有這白淨血統的也不過十隻。百鳥之王除了那虛無的朱雀,它便當之無愧。鳳然不免被阿角這稱呼,弄得有些無奈,笑道:“它叫白鳶,是鳳族的守護鳥,這只是我與他從小養着的,它能幫我們找到他。”
阿角一眨不眨的看着這白燦燦的大鳥,嬌美的臉上竟漸漸浮出一絲怪異的表情。雪鷹本就靈性,似是感受到阿角的不懷好意,展着翅膀,便要拍打她。
鳳然因白鳶顯然的防禦舉動,皺了眉,對着阿角便道:“妳不要招惹它,它可是吃肉的。”
“我纔不怕它嘞!”阿角朝着鳳然一勾嘴角,便直起身子與他道:“我要它身上的羽毛。”
“••••••”
“以前就見着玉尚頭上插的幾根蠻好看的,我也想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