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諾心中感慨,外加憤慨。若只是對付她一人倒也罷了,可這一場聲勢浩大的截殺,已經波及甚廣。
那些被捲入其中的人,不管其爲人如何,也不管其是善是惡,都不該成爲這場爭鬥的犧牲品。這一點,對方已經深深觸動到了她的底線,決不能饒恕!
旁人是生是死,她向來看得不重,能救則救,能救多少是多少。可如今這般,這些無辜之人因她而死,她心中倒是泛起一股必殺之氣。
妖分好壞,那巨龜明顯智力低下,卻有如此造化,必是多年吃人吸取靈力所成。
心中略有所動,君諾回想起在船艙內所見的烏龜妖,當時見它小小身軀,妖氣濃厚,只覺詫異卻未多想。
看來,應是它將自己身形縮小藏於牀艙內,以妖力迷惑行屍,不巧來不及躲走便被君諾發現。
既然有心爲敵,那就怪不得我了。
君諾心中所想,已化爲一抹笑意,星月反手一勾,勾住身後另一把刀的倒刺,輕輕一帶,幻世出鞘。
幻世與星月同爲短刀,不同的是,其通體黑色,以君諾靈力所養,長年累月已經生出靈識。這一出鞘,便在水中發出一陣震響。
這響聲在水底轟鳴,驚得那巨龜遲疑不敢向前。君諾輕輕一捏手決,一股巨大的水力繞着巨龜緩緩顯出,竟是水痕鎖。
適才船艙之中,君諾一見那妖氣濃重的小龜,雖覺沒有威脅,卻下意識在它身上下了個水痕鎖。沒想到這防範於未然的做法,竟然恰到好處地用上了。
水痕鎖一出,那巨龜立刻動彈不得,也知道被君諾控制住,便在水底左右扭動,惹得水底沙石亂蕩,攪得江心渾渾沉沉。
君諾用星月刀尖一指,幻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破開重重水霧阻力,並在那阻力之下越來越快,直接擊向靈江水底,一聲悶響,直直插入巨**頂,將它定在江底。
一大片暗紅色在淺淡的燈火中飄散開去,腥味瀰漫於整個江水之中。
齒面妖魚被君諾一刀斬斷,巨龜又被她釘在江底,短短一瞬,竟是大大扭轉戰局。
與此同時,深海女妖一頭扎入水中,隨意抓住一個人,咬下一條腿來,一邊抱着啃,一邊滿意地浮上了水面。
而那人沉浸在歌聲中,絲毫不覺得疼痛,臉上竟然全是幸福笑意,就這樣向江底飄去。
星月召喚,幻世重回,一轉向復又追擊那半漂浮於靈江江面上的魅惑女妖。
只見那女妖單手一搖,身子便借力滑向一旁,幻世帶着巨大的靈光衝破水面,直入天際。
君諾眉頭一皺,心下驚慌。以幻世的出擊速度和攻擊力道,竟然破天荒地刺了個空!這魅惑女妖比巨龜和齒面妖魚道行更高,水下游走的速度也更快。
狂風急驟,江面翻江倒海,一陣陣波濤洶涌而來,江水分散而開,比之自己適才用水裂術分開的力道還大。
整個江水一分爲二,展開一片結界將君諾圍合其中。她伸手輕輕一觸,感覺到結界散發出來的強大妖力,心下駭然。
幻世轉向,從天際落下,直入水中朝着君諾,帶着巨大的靈力和衝擊力,直擊結界上方,兩相碰撞,發出巨大光芒,閃耀迷眼。
光芒散去,幻世依舊飄在水中,結界未有半點破碎。準確的說,結界連一個口子,一個裂縫都沒有。這結界以妖力爲底而建,幻世竟然不能碰觸分毫,足見對方妖力之強,怕是勝過深海女妖無數倍。
被困結界之中,君諾悠悠一嘆:看吧,天外有天!
狂風驟起,那江面上忽而泛起巨大波浪,忽聽得一聲慘烈的驚叫。一隻斷腿和一隻斷手落入水中。那斷手還抱着斷腿,在水中晃盪了一陣才分開。
結界緩緩浮出水面,像一個巨大的透明水囊,將君諾包裹其中。她可見外間一切,外間卻不得入內。
一到水面,她頓覺妖力消散,幻世也似有感應,一個飛刺回到她面前。她伸手一接,心底安定。
“同爲妖,你爲何害我?”
君諾擡眼望去,女妖右臂斷裂,血流不止。
一個身穿墨染白衣,一頭銀髮的男子,正在那暗淡的靈江燈火中立於一艘大船的船頭。
夜深沉,燈火暗淡,根本看不清那遠處的男子長相如何。但,不用想也知道,這便是那位曠古絕今的不羈山妖王容傾。
“斷你一臂,已是看在你我同爲妖族。”一聲輕輕淺淺,平平淡淡的聲音,低沉卻十分有力,響徹半個夜空。雖然語氣平和,但言語間殺意盡露。
君諾先是一愣,復而反應過來。應該是剛纔她那幻世撲了空直接飛入空中,妖王以爲她遇險才急衝衝出手相助。先是以結界護自己,再是斷女妖一臂以懲戒。
可……爲何要救自己?
君諾借水遁將自己送至最近的船頭,雙刀在手,卓然靜立。
這一刻,三個方位,兩方對峙。
一陣狂風驟然而至,江水翻涌,比剛纔更甚。水浪伴着風浪衝破整個靈江水榭。
狂笑聲從空中傳來,一隻巨大的鵬鳥正翱翔空中煽動着巨翅。那翅膀每煽動一次,便帶出些許靈力,靈力流散向江面,引得波濤萬頃。
“容傾,還真讓我好找啊!來來來,再打過,再比過,這次我一定贏。”
旁人可能根本沒聽出個所以然,君諾卻已明瞭。這空中鵬鳥便是於懷景心心念念佩服至極的,也是那個總是尋找容傾比試的妖王南鵬。
這一聲呼喊,那水中女妖也聽懂了,驚叫着遁入江底,不見了身影。只怕她怎麼也沒想到,今日自己遇上了妖王,還一次遇見了兩個,再給她十個膽子都不敢繼續與妖王對峙。
女妖已然遁走,靈江中的水妖三已除二,危險已去。江水被血水浸染,淒厲可怖。從女妖歌聲中醒過來的人,卻如劫後重生。
妖王南鵬絲毫不在意地下的哭聲和喊聲,卻還在空中呼喊:“容傾!敢與我戰乎?”
君諾擡頭看向妖王容傾,卻覺得他好像也在看着自己的方向。還未仔細辨別,那個身影便化爲一陣墨煙,消散在昏暗的燈火之中。身影消散的同時,空中傳來一聲:“天河通天橋。”
鵬鳥忽而一聲長嘯,騰空而起,展翅而去。江面緩緩恢復平靜。
君諾獨立船頭,嘆息不止。不知到底是何人,竟然能夠招來三個海妖對付自己。
又見那些跳入水中卻劫後餘生的人紛紛游上船,而那些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中喪命的,卻還沒人來得及悼念,君諾悠悠嘆道:“獵命命格?哼!”
“千羽?”聽得一聲呼喚,君諾赫然回身,蒙着黑麪紗的玉川淚眼朦朧,撲入她懷中。
君諾短暫地僵硬了瞬間,將星月幻世收回後腰,生怕傷到了玉川,但也僅僅如此,因爲她根本不知該如何是好。
君諾個子本來就高,此刻的玉川嬌滴滴地埋首在她懷中,倒顯得兩人郎情妻意。
可她印象裡的玉川,可不是這般嬌弱女子。一擡頭,君諾看見了那顧北明幽幽怨怨的眼神,立時明白了玉川的意思,不由得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輕聲嘆息。
“玉川姐,他走了。”君諾拍了拍玉川的背,想要安慰。
玉川卻忽地哭出聲來,梨花帶雨,悽悽慘慘。
“玉川姐這般模樣,是心裡有他?”
玉川抹着淚,哭道:“你不懂。我……這臉,誰會喜歡?當我帶上面紗,妙曲悠揚,誰人不嘆我人美?可當我以真面目示人,曲調再好,世人都會嫌我棄。”
“我不會!”顧北明忽而衝上前來,伸手卻又忽而收回,盯着玉川一雙淚眼,也哭了。
玉川愣了愣,看向君諾,略帶生氣地斥道:“你?”
君諾笑了笑,回道:“玉川姐,我的確未歷情愛,不懂何爲喜歡何爲不喜歡,但也看得出來,你二人互有情誼。”
玉川偷瞄了一眼顧北明,悠悠嘆氣,不置一詞。
君諾笑道:“以後如何,誰也不知道,也許過幾年兩相厭倦,也許明日便互看不順眼。可又怎樣?那畢竟是以後,若是唯唯諾諾錯過了當下,失去的便是所有。”
那顧北明一聽,心有所感,忽而激動握住玉川雙手,連連點頭,卻哽咽:“我在這靈江守了五年,守的不只是一位彈琵琶的知音,也不只是一位貌美嬌娘,而是可以互相瞭解互相關顧的……的……”
君諾一笑,悄聲補了兩個字:“娘子。”換得玉川一個白眼之後,便識趣地退到了一旁。
此情以往,當是深沉。
“你聽說了麼?剛纔那些個都是妖!”一旁有人閒談吸引了君諾注意力。
“你說水裡的,還是空中的?”
“空中那個帶翅膀的,是個妖王,挑戰另一個妖王呢。屢戰屢敗,又屢敗屢戰,也不怕丟人。”
“不是妖麼?丟什麼人?丟‘妖’吧?”
“這不是重點吧?重點是兩個妖王打架哦,很難見到吧。”
妖王打架?君諾忽而被勾起好奇之心。適才一戰昏天黑地,這妖王打架得是個什麼樣子?
“大俠?”顧北明打斷其思路:“過幾日我和玉川姑娘成婚,不知大俠是否……”
君諾一拱手道:“抱歉,小妹還有急事,這成婚是去不了了。”
她說着從百寶囊中翻出一物遞上,道:“此乃冰塵雨露,對於陳年傷疤很是有效,雖說不能完全去除,但也能解了玉川姐一些心結,便當是小妹的賀禮。”
君諾一轉身,又對玉川道:“即是兩相有意,願二位白頭偕老。”
說着便匆忙轉身,忽而又回過頭來,“這位顧公子,你若真有心,便好好待我玉川姐。他日我重回雷州,若知你待她一星半點地不好……哼!”
“我……”那顧北明正說着,卻見君諾灑了一把水便不見了,回頭指了指空中虛無的一切,忽而問道:“她的意思是,她是……是位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