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剛剛纔經歷了第三場的比試,千香也並沒有得到她預期的結果,蔚百里和百里笙原本打算讓她休息一陣子,再想個重振滿香樓的辦法,卻沒想到會從千香的嘴裡聽到太皇太后的意思。
千香百味這道菜,幾十年前甚爲有名,乃是千香的曾祖父創造的。顧家一門,往上數出了不知多少個御廚,掌廚也是不少。但千香百味的名氣,在幾十年前,可謂是人人皆知。
傳說千香百味,有千般變化,百種味道,在不同的季節,不同的時令,甚至一日的早晨,中午,晚上食用也都有不同的味道。千香不曾嘗過,顧老爺子也不曾嘗過。
百里笙沉吟道:“不如,你再回去問問,老太爺那裡可有殘餘的菜譜?”
千香低嘆一聲,雖然見到他們很高興,可心情始終還有些低落。此刻三人坐在臨香居的窗邊,想着不久之前,便是在這附近,蔚百里好意替她向聖上求來了御前廚藝大賽的機會,雖然他表面上隻字未提,但千香心裡明白,這機會,來得不易。
這樣想着,她心裡就更添了幾分愧疚,望着蔚百里的眼神也由不自在變爲歉意:“我只得了第二名不說,還連帶着你們也爲我擔心,真是過意不去。”
被她用這樣的眼神望着,饒是蔚百里是個粗枝大葉的男人,心裡也知道她此刻不好受。那可憐巴巴像是小動物一樣的神情,讓他恨不得將人攬進懷裡好好安撫一番。
但他到底還是忍住了,還沒說話,便聽見表哥的聲音傳來:“說這樣的話,可就真不把我們當朋友了。顧姑娘,當務之急,是先將千香百味的食譜找出來,不是麼?”
蔚百里接着說:“不錯。若是你真能將千香百味的食譜找出來,也算是大功一件。想必一個御前廚藝大賽的第一,還比不得這道食譜的功勞。”
蔚百里這話說得不是假話,他雖然生得晚了,但也聽說過千香百味的名氣。在當年,被封爲天下第一名菜都不算高看了它。那時候的酒樓飯館,誰人不知千香百味的名號?
他們眼睛裡除了關心,便是關心,還有淡淡的安撫之意,千香怔怔的望着這二人,忽的笑了一聲,站起身來,將束在身後的辮子一甩,轉身便朝着門外走去:“你們說得不錯。若果真能將千香百味研究出來,滿香樓離以往的輝煌也就不遠了。”
她言語間低沉的情緒已然散了大半,眸子也恢復了一些神采,百里笙笑道:“這纔是了,不過你朝着門外,是要做什麼?”
千香轉身一笑:“你們不是過來蹭飯的嗎?我這個主人呀,眼見飯點到了,可得去廚房忙活,不能餓了客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遠,等到最後一個字結束,人已經消失在二樓。
紅棗一直守在門外,眼見得小姐越走越遠,看着裡間坐着的二位公子爺,撫着胸口,在心裡長嘆一聲:“哎,還是二位公子有辦法!”
現在纔不過申時,不算真正的飯點。廚房裡還沒開始忙活起來。
千香剛來到大門口,便有眼尖的廚子認出她來,連忙笑着一邊洗菜一邊問候道:“大小姐!”
這一聲喊,連帶着廚房內的許多人都認出千香來,負責擦洗桌臺的小工湊上前來:“大小姐,您可好久沒來了,鍋竈我都打掃得乾乾淨淨,就等您回來呢!”
千香笑着點頭,道一聲辛苦了。那小工便如喝了蜜一般,臉上綻開一朵極燦爛的笑來。
便是因爲這笑,千香忽的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身上揹負的實在太多了,考慮的也實在太多了。她要想着,怎樣讓滿香樓維持住原來的名聲,怎樣與不斷冒出的新生的酒樓拉開距離,怎樣使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滿香樓的名號,卻忘了她最開始學習做菜的目的,忘了祖父最開始教她做菜時說過的話。
一個好的廚子,並不在於要將自己所在的酒樓發揚光大,怎樣想着不讓別人超過自己,而是要抱着一顆對食物的熱愛和敬畏之心,不斷的學習。
廚藝,聽起來簡單,不過一個“吃”字,但真正明白領會這一番話的人,並不算多。
她一直想着,怎樣在廚藝大賽裡得到第一,而這段時日,食物於她,也不過是手中的工具。
她想,她明白了。
“最近廚房裡可有什麼新鮮的食材麼?”她一邊接過小工遞來的圍裙圍在身上,一邊問站在一旁的二廚。滿香樓和其他的酒樓不同的便是,二廚纔是真真正正每日在廚房裡爲客人做菜的那一位,在廚房裡的細節上,知曉的也確實比千香多出許多來。
“有三黃雞,銀魚,筍乾,木耳,冬瓜……那邊莊子上還送來了西蘭花,青江菜……”二廚一一報來,千香邊聽邊點頭,一面淨了手,一面將所需的菜蔬肉類挑選好了,讓洗菜小工清洗乾淨。
她要做的第一道菜,名叫五元神仙雞,需要上好的三黃雞一隻,肥瘦得當的五花肉一小塊,其餘配菜還有木耳,紫菜,青江菜,大紅棗,紙皮核桃三個,鮮枸杞十粒,無花果脯三個,幹桂圓三個,另外再加上適當的香料。
千香將三黃雞洗剝乾淨,又在鍋裡放了足夠的冷水,將雞浸在冷水中,水面沒過雞身,在其中加入一小勺鹽,一小勺花椒水,生大火熬煮,待到水面有大量泡沫浮起,便將雞從鍋裡撈出來,用泉水沖涼。
雞煮在鍋裡的時候,千香向另一個鍋中倒入少量的油,燒至四成熱,再在其中加入一小塊冰糖,接着用小火,用鏟子翻炒冰糖至冰糖遇熱開始融化,等能聞到糖漿的香味,冰糖略顯淺褐色之時,便向其中倒入一小碗槽滷和一勺秋油,再開大火至整鍋微微沸騰,便算是完成了醬汁的製作。
將洗淨的生薑去皮,和五花肉一道切成一片片的薄片,均勻的鋪在砂鍋底部,將薑片鋪在五花肉的下面,這時候再將放在一旁已經冷卻的三黃雞取來,往肚子裡塞進適量的小蔥和生薑,擺在那層五花肉上。又將熬好的醬汁澆在雞身表面,形成薄薄的一層。千香用一層蒸煮過的麻布裹了花椒,香葉,桂皮,幹辣椒,八角各一個,放在砂鍋的湯汁當中,又往湯汁中放了去了殼的桂圓乾,核桃,去了核的紅棗,枸杞,無花果乾,擺好這一切,再加適量的鹽,將一層細麻布蒸煮乾淨,將砂鍋的口密封起來,蓋上蓋子。
之後便是小火熬製一個時辰,大約半個時辰後,千香又揭開蓋子,向裡面加了木耳,紫菜和青江菜,待到一個時辰過去,用湯勺將鍋裡的湯汁舀起,澆在雞的身上,這道五元神仙雞,便算是完成了。
這道五元神仙雞,雞身晶瑩剔透,香氣濃郁醇厚,蔬菜的清爽口感還有□□的香氣經過這段時間的蒸煮,都被雞身和湯汁吸收了進去,且砂鍋的最底層還鋪了一層肥瘦得當的五花肉,長時間的蒸煮,五花肉的油脂融化進了湯汁中,不顯得肥膩,反倒更添了一層香氣。
三黃雞的肉質細嫩,鮮美可口,又吸收了各色菜蔬的味道,在原來的肥膩口感中更添清爽。且這些菜皆是當日從城外莊子上運過來的。晨起便被摘下,在陰涼處存放了不到一日的時間,瞧着還是水靈靈的模樣,味道自然是不用多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