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這天,天氣出奇得晴朗,黍陽全城的百姓都涌上街頭,觀看這場盛大的婚禮,迎親的隊伍浩浩湯湯幾乎綿延貫穿了整個黍陽城,玉柏玄身着玄色婚服坐在華蓋之下,瞧着下面熙攘的人羣,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着興奮的神采,一張張歡笑的面孔在她眼前不斷閃過,擡頭望去耀眼的陽光刺痛了她的雙眼,低下頭眼前昏黃一片。
一個熟悉地身影驀地出現,讓她的心漏跳了半拍,她揉揉眼睛仔細尋找,只有此起彼伏呼喊“賀喜公主”的百姓,再四顧看去,除了迎親的隊伍和瞧熱鬧的人羣再也沒有其他人,玉柏玄再次擡頭看向天空,眼睛眨了幾眨,再次微笑着向歡呼的百姓揮手示意。
公主府張燈結綵,皇帝與鳳後親臨爲公主主婚,大小朝臣紛紛來賀,觥籌交錯之間玉柏玄已有些醉意,勉強穩住心神送走了陛下鳳後和一干大臣,由小僕攙扶着入了洞房。
甯蔚羽端坐在榻上,看着搖搖晃晃進來的玉柏玄,連忙起身攙扶,小僕退下後,甯蔚羽攙着玉柏玄躺在榻上,瞧着一身酒氣的玉柏玄心疼不已,正要準備給她褪去鞋襪,誰知她“騰”地一下坐了起來,嚇了甯蔚羽一跳。
“不裝着醉倒,這羣人不知要鬧到何時。”
甯蔚羽聽她這樣說,方纔鬆了口氣,給她倒了一盞茶,“你裝醉裝得倒像。”
玉柏玄拉着甯蔚羽來到案前,“你我還沒有共飲合巹酒,我怎麼能醉。”案上擺着酒盞和肉碟,玉柏玄用筷子夾起一塊肉,送到甯蔚羽的口邊,甯蔚羽小口接過,她又銜了一筷子放到自己口中,接着斟滿兩盞酒,“你我共飲此酒,從今後生死相依,相親不相離。”
甯蔚羽深情地望着玉柏玄,目光盈盈如水,兩人交杯而飲,玉柏玄放下酒盞,又舉起了筷子,“我覺得這肉還不錯,剛纔都沒有吃東西,正好填填肚子。”
甯蔚羽看着貪吃的玉柏玄,細心地用手帕擦去她嘴邊的酒漬,又用了些小食,終於填飽了肚子,甯蔚羽坐在一旁,玉柏玄開始動手脫衣服,甯蔚羽的眼睛慌忙看向別處,粉嫩的臉漲得通紅。
“你不睡覺,還呆坐着幹什麼?”玉柏玄穿着中衣,躺在玉枕上,甯蔚羽將燈滅了,扭扭捏捏地脫了外袍,躺在玉柏玄的身旁,因爲緊張,兩人中間隔的老遠幾乎能再躺下一人。
黑暗之中,甯蔚羽似乎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玉柏玄輕輕地轉了過來,讓他的心跳更快慌亂不已。
“那個,蔚羽,你知道我受過重傷,雖然好了許多但尚未痊癒,御醫說過暫時還不宜牀笫之事,還請你不要嫌棄,”黑暗中玉柏玄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充滿愧疚。
甯蔚羽按耐住不穩的呼吸,安慰道,“我知道,我怎麼會怪你,你飲了許多酒,早些睡吧。”玉柏玄翻了個身,淺淺的呼吸在甯蔚羽的耳畔響起,甯蔚羽嗅着玉柏玄淡淡的髮香,一臉滿足地閉上眼睛。
甯蔚羽早早醒了,給玉柏玄備好了梳洗用具,玉柏玄睜開眼來就看到甯蔚羽等在榻前,“你若還不醒,我可就要喚你起牀了,誤了進宮的時辰可不得了。”
玉柏玄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醒了醒神纔想起自己已經成婚,一拍腦門,“吃酒過度,睡得太沉。”甯蔚羽給玉柏玄仔細綰好了髮髻,玉柏玄在鏡中看到青絲如瀑的甯蔚羽,回想起兒時的鬧劇,忍不出笑出來,鏡中的甯蔚羽一臉懵懂,她起身將甯蔚羽讓到鏡子前,用角梳爲他細細梳理起長髮。
“我是想起,你我兒時的趣事,記得當時在合歡樹下我爲你綰髮,扯掉了你好幾根頭髮,你疼的眼圈發紅卻忍着沒有哭,現如今我又要爲你綰髮,再扯掉了頭髮你可不要怪罪。”甯蔚羽從袖中取出一根玉簪,玉簪的一頭刻着羽毛的式樣,“請妻主爲夫君綰髮。”
玉柏玄看着手中的玉簪,恍惚間看到了合歡樹下那一對天真的孩童,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如水的青絲,一點點攏起,在頭頂盤成髮髻,扣上金冠,再用玉簪固定住,玉柏玄看着鏡中粉雕玉琢的人,禁不住誇道,“韶陽公主的夫君定是天仙下凡,公主真是好命,白撿了個大寶貝。”甯蔚羽的臉又浮上紅暈,“用早膳把,莫要耽誤了時辰。”
玉柏玄攜甯蔚羽來到太后寢殿,給殿內的太后、皇帝、鳳後下跪謝恩,兩人陪着太后說了好一會兒話,倒把皇帝和鳳後晾在一旁許久,玉柏炎無奈地望向姬墨暘,“墨暘,朕跟你說父後疼愛皇妹甚於朕,你還不信,如今信了吧。”
姬栩聽了皇帝這話,嗔道,“你這孩子,爲父何時不疼你了,你皇妹的醋也吃,讓墨暘和蔚羽看笑話了。”玉柏炎連忙賠不是,逗得姬栩嗔笑連連,幾人一起用過了午膳,玉柏玄和甯蔚羽方纔回府。
玉柏玄陪同甯蔚羽回門之禮,甯湛屏看着滿面春風的兒子,心裡也踏實了許多,不停地叮囑兒子,玉柏玄眼見着甯蔚羽又要落淚,連忙勸解了一番,日落之前,母子依依不捨地告別。
兩人回到公主府,玉柏玄許是近日勞累,沐浴之時覺得右腿又有些隱隱作痛,本想忍一忍就過去了,誰知剛躺倒榻上就感覺一陣痠痛直達髖骨,甯湛屏見狀急忙讓小僕去喚醫官,玉柏玄擺擺手,“去竹園請離公子。”
玉柏玄爲防離悅當衆褪她的褲子,早做了準備,只穿了褻褲,被子蓋着只露出一條腿,甯蔚羽看着離悅從針帶上取下大大小小的銀針,忍不住問,“這樣不會疼麼?”
離悅頭也不擡的回道,“你問問她,哪個疼。”玉柏玄給甯蔚羽一個“沒關係”的眼神,猝不及防的,離悅一把掀開被子,把玉柏玄的褻褲給褪了下來,從胯骨處開始施針,玉柏玄望着屋頂欲哭無淚,心想到底沒防住。
甯蔚羽本就沒有見過玉柏玄的身體,突然一下白花花的大腿直擊眼前,慌得他連忙將頭偏向一邊,離悅專心一致,根本沒去理會甯蔚羽的反應,甯蔚羽看着她腿上越來越多的銀針,也不再顧着害羞,臉色變得煞白,緊咬着嘴脣生怕自己喊出聲來,想問玉柏玄疼不疼又覺得是廢話,於是坐到玉柏玄的身旁拉住她的手輕輕拭去她額頭的汗珠。
施針到一半,玉柏玄說口渴,甯蔚羽就端着茶盞一點點的喂她,一會兒又說餓了,甯蔚羽又捏着點心送入她的口中,離悅眯着鳳眼冷笑道,“往常不見你這般矯情。”
甯蔚羽聽了這話皺起眉頭,“離公子雖說於公主有救命之恩,但尊卑有別,如此說話未免逾矩了。”
玉柏玄眼看戰火將燃,連忙和稀泥,“不行,我這頭又痛了,蔚羽快來幫我捏捏。”
甯蔚羽玉指輕揉,玉柏玄舒服地合上雙眼,“還是蔚羽貼心,”突然感到腿上的手指在用力,又接上一句,“推拿之術還是離悅首屈一指。”
眼見快到亥時,離悅依舊“撫摸”着玉柏玄的腿沒有離去的打算,在甯蔚羽眼中,那所謂的推拿就是撫摸。
玉柏玄感覺自己的大腿都要脫皮了,乾笑了幾聲,“辛苦離公子了,離公子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
離悅看了玉柏玄一眼,默默收起藥箱,拉開門走了出去,玉柏玄看着離悅的背影,喚道,“綠染,送離公子回竹園。”甯蔚羽看玉柏玄不放心的樣子,輕聲說道,“我去送離公子。”
綠染打着燈籠,側身跟在甯蔚羽和離悅一旁爲兩人引路,甯蔚羽緩聲說道,“公主經離公子的診治,比之前好了許多,多謝離公子。”
離悅沒有接話,甯蔚羽覺得有些尷尬,又轉了話題,“園中缺些什麼,儘管同我講,請公子不必拘謹。”
依舊無話,好在這時到了竹園門口,離悅轉身行禮,“多謝甯公子相送,”然後頭也不回地進院了,剩下甯蔚羽和綠染,與門口兩個小僕大眼瞪小眼,小僕看清了是駙馬,連忙躬身行禮。
回來的路上,綠染實在忍不住說道,“公子,連守門的小僕都知道尊稱您一聲‘駙馬’,他口口聲聲‘甯公子’說給誰聽呢,難道還有什麼癡心妄想不成?”
綠染是甯蔚羽從甯府帶來的貼身小僕,自然是替甯蔚羽抱不平,此時甯蔚羽知道他的心思,但還是板起臉來,“住口!離公子是公主的救命恩人,也是你能妄議的?下不爲例,若是再犯,你就自己回府去吧,不要再跟着我。”綠染跟隨甯蔚羽多年,也是懂禮數的人,方纔說完他也後悔不迭,自己不打緊,別再給公子招惹麻煩,於是再也不敢吭聲。
亥時,御史中丞府。
顧青冉面色陰沉地坐在榻上,回想剛纔來人的情報,那人是她早就安排進韶陽公主府的細作,本想找機會將調兵印信弄到手,誰知玉柏玄回來將近半年了,印信的影子都沒尋着。
尋到玉柏玄時,她就只有一身髒兮兮的衣物,早就扔到了半路,之後換上的衣物都是宮中準備好的,她若是真有印信早就被發現了,想到這顧青冉氣得牙癢癢,聯想起最近的調動,將手中的杯盞用力砸在案上。
“就知道是那個狐媚惑主的賤人使的陰招,先帝駕崩,以爲他再也翻不起什麼浪,如今又跟那個姓童的暗通款曲,早晚讓你們知道我的厲害!”她走到一排書架前,摸了摸架上一方硯臺,書架從中央裂開,出現一道暗門,她拉動暗門前的繩索,不一會出現一名黑衣人單膝跪地,她低下頭向她耳語了幾句,黑衣人領命而去。
天未破曉,姬筱早早起身梳洗,準備上朝,小僕站在門口稟報,說是制香閣的老闆得了一塊絕世好香,今早就有人要買走,想詢問姬大人是否要競買,姬筱聞言道,“讓他進來吧,讓我看看到底是什麼絕世好香。”
梳洗停當的姬筱看着面前跪着的夜有霜,“說吧,何事如此慌張。”
“回主上,屬下在顧青冉處潛伏,昨日戌時發覺有人進入中丞府,出來後屬下一路跟隨,竟然跟到了韶陽公主府。”
姬筱並不吃驚,“這事我早就知曉,那人是中丞府的細作,偶爾讓她們知道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無妨。就這些?”
夜有霜眼中少有的焦急,“屬下返回中丞府,發覺平日藏在暗處的隱衛少了幾名,而且都是氣息強勁的高手,因爲之前去追蹤細作,屬下並不知這幾人去了何處,唯恐對公主不利。”
姬筱眉頭微蹙,“她們還不至於在公主府衆目睽睽之下刺殺公主,你繼續盯着顧青冉,看她接下來有何動作。”
夜有霜欲言又止,遲疑着沒有立刻離去,姬筱起身整理衣襟,“我會通知你師姐她們,你只要做好你分內之事。”夜有霜低下頭,跟着姬筱出了房間。
黍陽城外的初雪落得不疾不徐,整裝待發的馬兒打着響鼻,呼出的熱氣在天寒地凍中瞬間消逝,往日金甲征戰豪氣干雲,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歸期。
甯湛屏的馬車漸行漸遠,甯蔚羽強忍的眼淚始終沒有落下,玉柏玄拉着他的手,用掌心微弱的體溫爲他驅走心中的憂鬱,皇帝御輦返回皇宮,玉柏玄和甯蔚羽登上回府的馬車,甯蔚羽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玉柏玄用手帕爲他拭淚,誰知他的淚越流越多,眼看手帕都不能用了。
玉柏玄將手帕棄置一旁,用袖口輕輕爲他擦拭臉龐,將哭得不斷顫抖的甯蔚羽摟住,“我在。”
甯蔚羽滾燙的眼淚順着玉柏玄的衣領滑入,雙手緊緊摟着她的腰,馬車在雪色中疾馳而去。
入冬之後,玉柏玄的腿痛發作得頻繁,離悅每次都會爲她按摩至少兩個時辰,卻也只是暫時緩解,玉柏玄有些焦躁,暗地痛恨自己的體弱。
“湯泉對你的腿疾大有裨益,每日泡上一兩個時辰,這一冬天你的腿都不會再痛了,”離悅額頭已經冒出了細密的汗珠,手上卻沒有停歇。
“湯泉倒是有,可陛下都沒有去的打算,我擅自提出恐怕不太合適吧,還是再等等,”玉柏玄舒展眉頭享受片刻的舒適,屋內早早燃起地龍,將將讓玉柏玄覺得溫暖,白日裡批閱公文還好些,一入夜寒意便襲來,這時也顧不得許多,早早上榻將被褥裹得厚厚的,後半夜好不容易睡着,時不時連帶着腿痛還會被冷醒。
“我天生體寒,又在外面風餐露宿一年,加上受過重傷,如今你能將我醫成這樣,也是我的造化了。”兩人說着話,玉柏玄漸漸睡着,離悅正準備離去,聽見玉柏玄的喃喃囈語,“你別走......好冷......”
離悅以爲她又在耍滑,剛想挖苦她幾句,看見她裹着錦被縮成一團,嘴脣發白哆哆嗦嗦,看樣子真是冷到極點,離悅坐到榻邊,摸了摸玉柏玄的手腳,發覺冰冷如鐵,他不假思索地躺到她的身側,用雙手環住她,將她摟入懷中。
玉柏玄夢到自己在四處透風的馬車上,寒風夾雜着暴雪不斷從破洞處擠進來,四處空無一物,沒有任何可以禦寒的物件,她努力蜷縮成一團還是不能抵擋刺骨的寒冷,牙齒打架渾身冷顫,這時有個溫暖的身軀包圍住她,源源不斷的暖意漸漸將她包裹,她下意識地努力靠近這份溫暖,將凍僵的雙手伸入來人的衣領中。
離悅被她的雙手冰得一僵,很快又放鬆下來,雙手緊緊摟住她顫抖的身軀。
“你真暖和......有霜......”絲絲縷縷的體香不斷衝擊離悅的嗅覺,他剋制着自己的心猿意馬,突然聽見玉柏玄的呼喚,瞬間冷靜下來,手鬆了鬆。
玉柏玄皺了皺眉,身體往前拱了拱,似乎在尋找遠去的熱源,離悅輕嘆一聲,再次摟住了她,將臉龐埋在她的發間。
甯蔚羽見時辰不早,想來看看玉柏玄是否休息,遠處走來看見臥房熄了燈,水蘇輕手輕腳地從外面將門帶上,然後垂手立在門邊,綠染此時也瞧見了,踟躕了一會輕聲說,“駙馬,回房歇息吧。”甯蔚羽站了一會,轉身離去。
玉柏玄夜裡睡得香甜,覺得身上舒服了許多,清晨醒來心情大好,忍不住跟裴音誇讚,“離公子的手法就是好。”
裴音瞧着剛進門的甯蔚羽,連忙衝玉柏玄使眼色。“裴音昨夜值夜辛苦,眼皮都抽筋了?”裴音心下感嘆公主的遲鈍,嘴上向甯蔚羽請安,“拜見駙馬,駙馬金安。”
甯蔚羽點點頭,彷彿沒有聽到玉柏玄剛纔的話,站到玉柏玄的身後,手執角梳爲玉柏玄攏發,“公主昨夜睡得香,今日氣色頗好,都是離公子的功勞,應該重重賞賜纔對,不知離公子喜歡什麼。”
玉柏玄想了想,“他對金玉之物不感興趣,也就喜歡那些個藥草,公主府也沒有什麼奇珍異草,等我給他慢慢尋。”
甯蔚羽帶着綠染來到竹園門口,門口小僕連忙進去通報,水蘇一路小跑着來迎甯蔚羽,“駙馬金安,離公子忙着製藥實在脫不開,請駙馬恕罪。”甯蔚羽並不生氣,微笑着說,“我來看望離公子,你在前面引路。”
水蘇引領者甯蔚羽來到藥方門口,雖是冬天卻開着門,屋內熱浪滾滾撲面而來,離悅的面前擺了七個爐竈,竈內的火苗舔舐着上面的藥罐,旁邊還有一處蒸籠,正呼呼的冒着熱氣,離悅袖子挽到了手肘,手中拿着一把蒲扇,汗水順着臉頰淌下,領口和後背的衣服已經溼透,
他瞥見甯蔚羽進門,往一個竈坑內填了一節樹枝,“此處污濁,請駙馬移步前廳稍作歇息。”
誰知甯蔚羽一屁股坐在竈坑旁邊,取了一節木條要往竈坑裡填,“等等!”離悅連忙攔住甯蔚羽,指着一捆豆萁說,“這個竈坑得填這個,藥性不同,煎制的火候不同,柴火也不同,你要真想幫忙,就聽我的吩咐,”
離悅將幾個竈坑需要填什麼柴,需要填多少多久填一次,都跟甯蔚羽說了,雖然只說了一遍,甯蔚羽竟然都記住了,兩人守着幾個竈坑配合默契。
“這些藥都是給公主準備的?”
“入冬後公主的腿疾發作得頻繁,我改了藥方,這些藥煎制之後再放入籠屜蒸,給公主做藥浴。”
甯蔚羽歪着頭想了一會,“你說要是把這些藥湯都倒入鍋中,上面放上格欄,讓公主坐在上面,藥氣直接滲入毛孔,藥效會不會更直接一點。”
離悅正掀開藥罐查看,聽到甯蔚羽的話,思索片刻,“師父倒是講過這種方法,但沒有告訴我底下要燒什麼柴火。”
兩人對視良久,終於是甯蔚羽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離悅也是笑得手中的蒲扇都掉了,玉柏玄此時剛剛下朝,正在與旁人交談,突然感覺後背發涼寒毛直豎,心想這天寒地凍的,趕緊回府暖和一下才是。
藥湯煎好,離悅用布巾墊着藥罐一個一個往蒸籠裡放,看見甯蔚羽只用三根手指墊着布巾捏住邊沿就提起一個藥罐,一手一個三下兩下就放好了,兩人合擡的籠蓋他一個人輕鬆蓋上,離悅看他完成這些,驚呆地望着他說,“你怎麼這麼大力氣?”
甯蔚羽伸出兩隻手,皮膚白皙指節分明,可以在虎口處看到一層薄繭,“藥罐算什麼,你知道我最趁手的兵器是什麼嗎?大斧。”
離悅愣愣地看着甯蔚羽的那雙手,實在無法想象他頂着這張粉嫩的臉在戰場上揮舞大斧披荊斬棘的模樣,半天才醒悟,“你這是在恐嚇我麼?”
甯蔚羽聽了離悅的話連忙擺手,屋裡本就熱,更是急出他一頭汗,“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以後有這些力氣活,讓我來幫忙,你也好輕鬆一些......”
離悅看他着急的樣子,可能確實誤會他了,對他的出身頗感興趣,“你上過戰場?”甯蔚羽有些失落,“沒有,但我從小都在校場操練,母親只有我一個孩兒,不能教人輕視了。”離悅脫口而出,“那你爲何當衆哭成那樣?”甯蔚羽面上一紅,“跟這有什麼關係......是不是公主嫌棄我了?”
甯蔚羽擔心玉柏玄嫌他總是哭泣,心生厭煩,又想起昨夜的事情,心急如焚。
離悅雖然自小跟着武鳴走南闖北,但從來都沒有忘記過自己是前齊人,前齊以男爲尊,女子居家相夫教子,男子在外養家餬口,少有如此多愁善感的,起先離悅可是鄙視了甯蔚羽好一陣子,今日兩人相處起來,覺得他除了性子溫軟些,也是一個好強的兒郎。
“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好奇問問罷了。對了,你找我有事?”
甯蔚羽這纔想起此行的目的,將綠染喚來,“這是我從尚書府上帶來的人蔘,自己用不上,送給你,你若能用它製出良藥,纔不算糟蹋了好東西。”
離悅看着木盒裡的人蔘,果真是難得一見的寶貝,心裡想收下又不好意思,甯蔚羽見狀說道,“你不是說要爲公主改藥方麼,放在你這,看看能不能用上。”離悅不再扭捏,交予水蘇。